第二十一章送子观音(一)
后来,那河里的人还是叫人捞了起来,也没出人命,也没给大理寺添麻烦。 姚菀的心情却好了一些。 她自平康坊离开后,便回了自己现在的住处。何覃也见了,她来长安城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只是,这里还是那位木白公子让她暂住的,她还未谢过木白公子,擅自离去不是很好。 明日去太傅府拜访一下木白,若是能见到,道个谢,再离去。 姚菀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包袱,躺在,闭眼睡去。 这一晚却睡得并不怎么安稳,梦里来来回回都是何覃,从他们幼时初见,到同住一屋檐下,再到被大人们打趣…… 等梦醒的时候,她和何覃之间的故事也已经结束了。而天,也亮了。 姚菀起来洗漱了一番,背着包袱出了门,只是她刚出门,门口便守着两个人,看衣着,正是大理寺的捕快! “姚姑娘。”姚菀时常出入大理寺,这两人都识得姚菀。 “两位,有何事吗?”姚菀问道。 “有个案子,要请姚姑娘回去问话。” 案子……大理寺又有案子?大理寺又有什么案子,与她有关呢? 听到‘案子’二字,姚菀整个人就精神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始末。 姚菀到了大理寺便知道了事情的起末。 昨天夜里,长安城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正是昨天傍晚,在平康坊河边,调戏她的那位男子。 那男子名唤卢千石,乃是范阳卢氏之后,其父亲在朝中任中书舍人。中书舍人,品级虽不高,但掌起草诏令、侍从、宣旨、劳问、接纳上奏文表,兼管中书省事务,权威甚重,且得皇帝信任。 卢千石死了,死得还颇有些蹊跷。至于具体怎样的死法,那两人没有透露。 姚菀刚进大理寺,一人便指着她道:“正是她,我昨晚与卢兄在河边散步,瞧见这女子,卢兄被美色所惑,说了几句过分的事,这女子怕是怀恨在心,所以对卢兄痛下杀手!” 姚菀瞧着那人,却觉得陌生。 “昨天是本寺将卢千石踹河里的,你岂非要说我是她的帮凶?”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本来空着的首位,多了一个人。卫谚坐在位置上,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那男子,问道。 那人本来指认的慷慨激昂,卫谚这一说,他便怂了。 “这……某并非这意思,某胡言乱语,这谁是凶手,自然是要大人去查。” 之后,那人便被带了下去。 李修玉看着姚菀背上背得包袱,摩挲着下巴道:“姚姑娘背着包袱,可是要畏罪潜逃?” 心中却甚是八卦,那一日在幽兰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日之后,瞧着大人心情不好,而姚菀竟是要离开长安。难道是姚菀告白不成,伤心离去,那大人的心情为何又不好呢? 大人的心思真难猜。 卫谚也注意到了姚菀的小包袱,眼神暗沉沉地盯着她看着,看不出含义。 姚菀将包袱往后藏了藏,问道:“大人,这卢千石是怎么死的?” 卫谚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一般,不答。整个大理寺衙门都安静下来,这便尴尬了。 姚菀厚着脸皮又问了一句。 “你不是要回你的华阴县吗?问这些话作甚?”卫谚道。 以前的卫谚,顶多笑得不怀好意,却鲜少在语言上讥讽她。姚菀隐约觉得自己得罪卫谚了,但是却想不通怎么得罪他了。 “大人都传我来问话了,这案子自然与我有关。”姚菀道。 竟敢与大人顶嘴。李修玉看着姚菀,悄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再去看卫谚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就在所有人以为姚菀会被轰出去的时候,卫谚开口了:“修玉,你将案子描述一遍。” 李修玉嘴巴圆的可以放下鸡蛋,近日里大人是愈加喜怒无常、不可捉摸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大理寺是早上接到报案的……” 清晨的长安街,尚且有些安静。 一众大理寺飞骑从长安街飞驰而过,停在了卢府前。 卢府的众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没什么哀伤,惶然居多。管家带着李修玉等人往里,径直去了卢家少爷的房间。 房间门紧闭着,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李修玉走在最前面,慢慢推开虚掩的房门。 入眼的场景十分骇人。 卢千石身在一滩血里,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呈跪伏的姿态,朝着的正是房门的方向。 “卢千石死于割喉,死后被去势。”李修玉道,想着将卢千石翻过去后看到的情景,不由得觉得隐隐发疼。 “没有其他伤口了?”姚菀问道。 李修玉道:“仵作验过了,没有其他的伤口,并且,伤口处十分利落。卢千石被人从河里捞出来,抬着回了家,经大夫诊治,没什么大碍。他夫人守了前半夜,后半夜实在困乏,就去了另外一间房睡。那房间与卢千石的房间相邻,从头到尾,卢少夫人都未曾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喉咙上的伤口足以致命,所以凶手的目的并非杀了卢千石这么简单。”姚菀道。 “杀人的花样越多,花的时间也越多,被人发现的机会也更大。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杀人,凶手根本不必做出这么复杂的事来。”李修玉道。 “对于凶手来说,杀人手法和杀人一样重要。”姚菀道。 “所以,卢千石是死于韵事?”李修玉说完,便看向赵阿牛。 百科全书?赵阿牛道:“卢千石有一妾,夫人出自太原王氏,本朝望族,与范阳卢氏门当户对。三位妾氏也都貌美如花。除此之外,卢千石与长安陈几位名有染,时常出入风月场所。有一次,他路过扬州城,为秦淮花魁一掷千金。并且,平日里在路上遇见好看的女子,都要上去调戏一番。” 姚菀:“……” 李修玉:“……” 这拉得仇恨简直不要太多。 “卢千石死时是跪着的姿态,这是一种赎罪的姿势。”一直沉默的卫大人终于开口道,“卢千石在行不轨之事时,可否出过人命?” 这个问题难倒赵阿牛这本百科全书了。 “大人,我去查查。”赵阿牛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卫谚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去卢家看看。” 姚菀尚在原地,十分想跟上去,又想到卫谚的态度,简直冰火两重天。 卫大人走出许多步,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怎么不走了?难道还要本寺亲自请你?” 姚菀连忙跟了上去。 卢府建在崇仁坊中。在一众精致而奢华的府邸中,卢府并不算出众,且格局普通,淹没在泱泱府邸中。 他们见了卢千石的夫人王氏。 王氏是五姓女,纵使丈夫被杀,她在卢家的地位依旧很不一般。王氏在客厅见了大理寺的人。她气质端庄,面容温婉,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王氏的眼眶微微发红,脸色惨白,显然因这次的事打击不轻。 姚菀的目光却落在王氏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少夫人可否将昨晚的经过再复述一遍?”李修玉问道。 王氏点了点头:“昨晚大夫看过后,夫郎便醒了过来,身体有些虚弱,我便伺候在他的身边。后来我也有些困乏了,夫郎便让我去歇着了。我近来困乏,躺在便也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我心中念着夫郎,起身便去瞧瞧。推开门,没想到……”王氏顿住,显然也为早晨见到的事骇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昨晚便该一直陪在夫郎身边的,否则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少夫人不必介怀,凶手是早有预谋。除了少夫人宿在卢家公子的房间隔壁,可还有其他人宿在附近?”姚菀问道。 “我身边有一老嬷嬷与丫鬟伺候着,都宿在外间。夫郎的门外也有两小厮守着夜。”王氏道。 他们又盘问了老嬷嬷、丫鬟,以及两个小厮,四个人都说媒听到任何怪异的声音,除了一个小厮半夜去过如厕之外,其余人都不曾离开。 在卢千石身旁有五个人的情况下,还以这样复杂的手法杀死他…… 这样看来,凶手不仅用心良苦,而且难度极高。 问完之后,卫谚便带着一众人离开卢家。 “太原王氏,名门望族,王氏身份何等显赫,嫁入卢家,却发现丈夫竟是这般浪荡子,是否会……” 卢千石死了,王氏便可以另行改嫁。 “王氏怀着身孕。”姚菀道。 若无身孕,王氏回了太原王家,便可再论嫁娶,但是这怀了孕便不一样了。谁会娶一个怀着孕的女子呢?卢千石一死,王氏与腹中孩子便真的成了孤儿寡母了。 姚菀跟着众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卫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瞧着姚菀。 “你不是要回华阴县吗?跟着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