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送子观音(四)
夜色浓。 空旷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月色洒在地上,照亮了那条官道,重重树影落在两侧,添了一抹阴森的感觉。 一匹马由远及近奔来,近了,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那是一张俊朗偏英俊的脸,额前一刀伤,眼中透出的气息刚毅而冷硬,那种气势,是长期在战场上厉兵秣马才有的气质。他的脸紧紧抿着,眼神却透出一抹焦急,恨不得那马在快一些,快一些! 他猛地甩了一下马鞭,安静的夜里,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吼声,随即倒在地上,前蹄跪了下去,只发出几声呜咽声,便没了气息! 在马倒地前,那人身后极好,已经一跃离开,所以并非受伤。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此处荒郊野岭,距离最近的驿站都要几十里路。 那人的眼神愈加急切,将包袱背在背上,看准了一个方向,快速朝着那方向跑去。 夜色更加浓了,月亮被乌云遮住,树影斑驳,阴森寒冷的气息更加浓了。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只见远处密林中,隐隐有火光闪耀着,又似有无数人的说话声,夹杂着些许笑声。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的说话声? 他压下那种奇怪的不安感,若是真的遇上人借上一匹马,那就能快些了。 他只迟疑了一下,便立即往那人群走去。 那灯光明明暗暗,他走了很久,似乎到了那灯光闪耀处,但此处却又是暗影一片。灯光不见了,嬉笑怒骂声也不见了! 冷风吹来,莫名寒意,他心中的不安感愈加浓重,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极致的安静后,乌云散开,月光也透出了光亮。 脚步声响起,一人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借着月光,是个俊俏得有些阴柔的男子,戴着白色的帽子。 “这位兄台为何会在此处?”他问那阴柔男子。 “我家主子出门游玩,路过此处,暂且停歇。主子刚算到有贵客临门,便让我在此等候。” “你家主子是何人?”他问道。 阴柔男子轻笑了一声:“你来不就知道了?” 阴柔男子在前引路,他跟在身后,开始是山路,后来豁然开朗,走了一段路后,眼前景致突变,竟出现了一座府邸!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这荒郊野外中建着一座府邸是何等的怪异! 白衣男子走到门口,那大门便开了,里面走出一黑衣男子,同样俊俏偏阴柔的长相,戴着黑色的帽子,比那白衣男子多了一股凶戾之气。 “我家主子在里面等候你。”白衣男子道。 他看了一眼那颇有威严的府邸,再看了看那一黑一白的两男子,然后拾级而上。进了门,当他一进门,门便关上了,同时,一股力道猛地压了下来,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堂下之人,以下犯上,目无法度,行奸淫之事,汝可认罪!” 那声音空空的,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让人头晕目眩。 黑衣白衣两男子,荒野府邸,如大理寺一般的公堂,惊堂木声,再是那空旷辽远的声音,让人仿若走入鬼门关受审判。 那被迫跪着的人突然抬起头,看着那坐在黑暗里的身影。 他冰冷的目光似刺破了那黑暗,终于看清里面人的面孔:“是你!” 长安大街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男人一身黑衣,外面是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然而,纵然是这般乌鸦的装束,因其五官硬朗,面容英俊,平添华贵气质,如优雅贵公子,却多了几分冷冽的气质。 他身后跟着一姑娘。 那姑娘衣着普通,但是肤白如玉,眼睛水汪汪的,并非十分惊艳的容貌,但却很耐看,五官精致,很漂亮,看着很舒服。 男人走一步,那小姑娘便走一步,男人停下,小姑娘便也停了下来。 姚菀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自诩能看透人心,但是却根本看不透卫谚。这人并非面瘫,会笑,笑得不怀好意,让人背后发寒。而不笑,不声不响的时候,更加吓人。姚菀不知如何得罪了卫谚,惹得他不待见。 姚菀今日便想问一个答案,奈何卫谚根本没有和她说话的兴趣。姚菀只能逮着跟在他身后。好在她脚程快,轻功好,完全跟得上卫谚。 转了一个弯,人少了许多,卫谚靠着墙站着,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卫大人,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姚菀问道。 姚菀思及自己开始不受待见的时间,便是从那日幽兰坊上开始。那一日她做了什么呢?不过是求了卫谚一件事。 想到此处,姚菀悚然一惊。 难道是因为何覃的事? 想到何覃,姚菀心中有瞬间的阴郁,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临安县主是卫谚的胞妹,她提出与何覃见面,在卫谚眼里便是明摆着撬墙角。纵然事实是她才是被撬墙角的那一个。不过卫谚肯定是心向临安县主的,这才有了这么多日的阴阳怪气。 猜到卫谚生气的原因,姚菀的心中竟涌起一股委屈。不过委屈很快被驱散了,她行走江湖多年,阿娘兄长不再身边,偶尔寄人篱下,早已习惯了委屈。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道:“我只想问一个真相,无意破坏令妹的婚事。”又带着颇为赌气的语气道,“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卫大人却与我这弱女子计较吗?” “弱女子?”卫谚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 她还未高到自己的肩膀处,脸那么小,手臂那么细,确实是个娇弱的女子,只是那表情倔强,眼神竟有些咄咄逼人,这姑娘,对着各式各样的尸体镇定自若,推理案件时条理清晰,比大理寺的一众爷们都强了许多,又哪里弱了? 这小姑娘跟在身侧,面对着那些复杂难懂的案子,都觉得没那么累了,她总能给他一些惊喜。 卫谚突然笑了,这笑不同与以往的笑,不会让人背上冒寒意,反而如春风化雨,令那张本就俊朗的脸更加好看了几分。 “你没有错。”卫谚道。 姚菀眨了眨眼,尚且不能适应卫大人的变化。 “若是你助我破了这个案子,我让你在大理寺做详断官如何?”卫谚道。 姚菀的眼睛顿时亮了:“以女子身份做官?” 当朝女子做官并非无先例,当今身上之前,便是武皇,宫中皆有女官,不过这外朝却基本无女子。 “你不必考虑可不可行,我答应的事,便自然行。”卫谚道。 姚菀心中欣喜,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好看。 ‘轰’的一声,姚菀转头,便看到一辆马车急速撞来。 赶马车的位置已经空了,马完全失控,拖着马车四处乱撞,撞得许多东西飞到了空中,本来干净的街道变得凌乱不堪起来。那马车直直地朝着他们而来,姚菀刚想躲开,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落在屋顶了。 姚菀下意识抓住了卫谚的衣襟,一撞便撞入了她的怀里,撞在那坚硬的胸膛上,属于卫大人的气息钻入鼻孔。 “站稳了。”卫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卫谚纵身一跃,便直接落在了马背上。这一番先是一夹马背,再是一拉缰绳,使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竟是生生地将那马拉得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然后停住了! 围观的百姓俱是一愣,而后不由得赞叹道:“好身手!” 卫谚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中拿着缰绳。姚菀也从屋顶跳了下来。 眼前的马车,十分华贵,必是哪位达官贵人的。而这达官贵人出行,都是仆从成群结队。如今这马车四周无仆从,便知这马车失控将一众仆从都甩在后面了。 卫谚将马的缰绳捆在了一棵大树上,转身便要离去。 “谚哥哥……”一个尤带着一些惊恐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来。 那声音三分温婉、三分柔媚、三分动人,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魅人。俗话说闻声识人,听着这女子的声音便觉得定是个绝色佳人。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那帘子上,恨不得将那帘子看穿了,看出了那绝世佳人的模样。 唯有姚菀的目光是落在卫谚身上的,带着些许探究。 卫谚瞪了她一眼,姚菀连忙收回了目光,改看那绝世佳人。 细白修长如柔夷一般的手落在帘子上,将那帘子掀开,便露出一个绰约的身影。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一群,头发用玉钗挽着,肤若凝脂,脸如满月,身姿丰满,便如同天上来的仙子。长安城不乏美女,但是这般绝世的却难得一见,有几个定力差的,便看得呆了。 奈何美人的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目光莹莹如含水,一半哀婉,一半妩媚:“谚哥哥……” 这时,无数人都恨不得自己都是卫谚。 姚菀也随大流看向卫谚。 卫谚硬朗的脸上表情无丝毫变化,朝着马车中的人行了一个礼节性的礼,带着一些冷淡与疏离:“董夫人。” 董夫人。 这女子已是他人妇。 已是他人妇还这般轻浮,逮着人便叫‘哥哥’,便不太应该了。 姚菀看这女子便有些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