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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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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琬儿惊愕万分。    她不能坐去那个位置!    那是李韧的夫人位……    心中有悸动, 有苦涩, 有难以置信, 各种怪异的情绪汹涌沸腾。    琬儿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笑,她手足无措地直立起身,冲陈昌治欠了欠身:    “陈公公……琬儿乃白身, 坐去那里, 怕是有违祖制……”    “琬儿姑娘太过谨小慎微!”陈昌治的脸上越发灿烂了,“什么祖制不祖制的, 不过是观个刑, 王爷让您过去, 您便过去呗。”    他躬身抬臂, 冲琬儿做出引路的动作,“莫要让王爷久等, 午时快到了。”    琬儿尴尬不已, 自己堂而皇之坐上李韧身侧的宝座,怎么受得起。可是自己立在这高台之上,为了一个座位与太监纠缠,让一干人空等,就更说不过去了。    好容易, 她迈开细碎的步子, 向那把令人“胆寒”的宝座移动。    李韧扭转头, 冲她伸出手,露出那熟悉又陌生的阳光般的笑。    “琬儿,你过来。”    ……    不知从何时起, 李韧竟然开始直呼她的名……    李韧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敬词“姐姐”,还堂而皇之地将她拉上了他身边原本是夫人的位置。    琬儿在眼角余光中,看见端坐百官之首的乐阳脸上,同样露出了惊愕不已的表情。    更尴尬了。    琬儿那难以言表的情绪再度决堤漫溢——    韧,似乎不再甘愿只做她的韧儿了。    琬儿如坐针毡,来自康嬷嬷身后的,那双饱含嫉妒与怨恨的目光,再次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陷入一个怎样的难堪境地。    琬儿来不及难堪太久,眼前的一幕便将她的神识再度拉回。    午时已至,监刑官发布了行刑令签。    刽子手抄起了大刀,来到**上身的辛弈的身边。    刀锋自辛弈的胳膊上起。    辛弈终于睁开了他一直紧闭的双眼,如霞光初现、蝶翼初展。琬儿看见那双黝黑的眸中有璨光乍现,辛弈那苍白的脸上似乎有光芒闪动。    这一刻,他已无所畏惧。    因为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期间,罪犯不能死,直到最后一刀,才能是辛弈生命的终点。所以,起始部位一定得要是手臂,从这里割,人不会死得那么快。    耳畔没有死刑人犯那惯有的鬼哭狼号、声嘶力竭,唯有观刑百姓那压抑的低语与骚动。    琬儿闭上了眼,她似乎听见人群中有小孩的惊叫声、女人难捱的啜泣与男人的叫好声……    刑台旁有差役报数,提示着刽子手莫要下刀狠了,也不能太慢。    “一、二、三、四……”    报数官那平淡无波的报数,犹如死神的利爪,狠狠插进琬儿的胸膛,揪住她的心脏细细□□。    琬儿坐得高,李韧在她身旁,她无法抬手捂紧自己的耳朵。    报数官口中的数在一个一个缓缓累加,琬儿的心在一层一层紧紧收缩。    耳畔响起太液湖旁辛弈那清冷又决绝的低语:    他若想改天换日,我替他杀神灭佛。    琬儿终于坚持不住,她倏然转身便朝李韧跪下:    “殿下……奴家怕血,不敢看……”    李韧的脸上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静。    他知道琬儿爱过他的兄长李肇,也知晓琬儿还曾与吕吉山纠缠不清,可是他更清楚琬儿是怎样一直全情付出陪伴他长大的——    琬儿是他李家的人,身子和心都应该是。    辛弈是吕吉山自小倌楼里寻来的小倌,此小倌伺候完了男人伺候女人,早已不是祸国妖孽可以形容。千刀万剐,对他来说已是轻的!    只是琬儿对吕吉山,可还依然抱着令他难以接受的幻想?连带对与吕吉山有关的人,都抱有不该有的怜悯?    李韧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着的,是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男人。他也想确定琬儿的心,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小便感受到的那样,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琬儿,莫怕,韧陪着你。此人害死了文康皇帝,他死有余辜。”    李韧起身,想将琬儿扶起。    “奴婢知晓他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奴婢胆小……我……我头晕。”    琬儿躲开了李韧伸过来的手,再度深深伏地。她害怕听到报数官那催命似的报数,于是她的脑袋几乎就要钻到李韧的座椅之下……    头顶传来李韧噗嗤一声笑,他的声音温暖又宠溺。    “琬儿实在害怕,孤派人送你回去便是,如此趴地上不敢起来,也不怕人笑话?”    琬儿说不出话来,因为紧张太久,胸腔内的心脏揪得生疼,简直直不起腰来。额角冷汗直冒,琬儿直接瘫倒在地。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紧紧揽住。    “琬儿莫怕,是韧思虑不周,还强迫你看这种场面,韧这就送你回去。”    ……    琬儿回到瑶华宫,东西也没吃,只让玳瑁送来一粒五盛丸,囫囵吞下后,直接倒头便睡到了酉时。    待她醒来时,只觉心舒气顺,人舒服多了。    斩首的场面,在她做吕之的侍中时看过许多,没有哪一次会如今日这般难受。    琬儿摇摇头,自嘲地笑,自己被吕吉山宠爱太久,人都变娇气了。不就看了一眼行刑嘛,都能如此睡上一个下午。    她高声唤来玳瑁,要她陪自己去太液湖边的花园走走,不然,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玳瑁应允,与佩兰一道三两下将琬儿收拾妥帖了,便陪着琬儿往太液湖边走。    可是,今日似乎是议论辛弈日。    这一路上,琬儿便已经听到不少关于辛弈的窃窃私语了。宫娥们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墙角,在巷尾,三五成群低声谈论着他的名字。    男宠们或是为了权,或是为了虚荣,在爬上贵人的床后,便会在众人眼前尽量多的彰显他们的排场。他们会肆无忌惮,会前呼后拥,为了他们的地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辛弈却与以往所有的男宠不同,他总是独来独往。他拒绝宫人随侍,也极少出门。似乎他的存在,就真的只是为了陪钱媛之而已……    宫中许多人都知道辛弈的名字,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今日极刑之日,是辛弈第一次在如此大规模的场面下,公开露面。    一露面果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依照琬儿以往的性子,她会立在这帮正事不做,专事嚼舌根的宫娥们面前,趾高气扬地呵斥她们,让她们快快散开,莫要在大明宫内制造流言蜚语。    可是今日,琬儿却心慌意乱地逃开了,她害怕听见那个名字。    在经过一道长长的宫墙时,琬儿止住了脚。    宫墙的另一面,两名宫娥的对话,清晰入耳。    “娇儿姐姐,你知道吗?听掌刀的麻老五说,行刑完后,那帮老妇人们一窝蜂冲上刑台,拿出馒头、面饼唏里呼噜便往血洼里抹。据说她们把辛弈当作了仙人,吃了他的血,也会变得跟他一样美呢……”    “噗——这算什么,美妇人被人斩时,不也有人拿馒头去蘸血的?厉害的是内务司的马十八,听说他直接抢了辛弈的那根东西,揣怀里带回宫了。”    喉间有东西开始翻涌,琬儿抬手扶住了宫墙。    身侧的玳瑁扶住了琬儿的胳膊。    “姑娘,哪里不好了?”    不等琬儿开口,宫墙另一侧的对话继续灌了过来。    “春,你说那马十八拿了辛弈的子孙根,怕不是要装他自己身上?不然,你说,他拿了也没用啊,哈哈哈哈!”    “娇儿姐,人家许是要拿了泡酒喝,那辛弈如此盛宠独享,那东西,一定效用非凡……”    宫墙外的琬儿再也忍不住,她一手掌住宫墙,一手扶紧心口,躬身兀自干呕起来。    “小蹄子们絮叨什么呢!哪个宫的?成日里不干活,拿贵人的话当耳边风,只知道缩角落里嚼舌根,今日非告诉你家贵人不可!”    玳瑁怒发冲冠,仰头便朝宫墙对面怒吼了过去。    宫墙内的声音嘎然而止,对方似乎被唬住了。她们甚至没有同玳瑁告罪,便悄无声息地四散奔逃开去。似乎这么借着宫墙的遮掩悄悄跑了,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玳瑁,送我回去……”    干呕暂停的间隙,琬儿冲玳瑁伸出了手,她再也不想散步了。    ……    二月,突厥爆发九子夺位之乱,赤水关外的突厥人退兵。北疆之困,不战而解。    赤水关战局已解,章烁回了,北伐军也回了,有两个人却真的一直没有回——    吕吉山与吕元均。    琬儿独自一人去了吕府,她去看望吕吉山的兄长,吕吉海。    吕吉海的头发白了,他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与亲儿子。    吕家的顶梁柱倒了。    “吕家大老爷。”    琬儿温婉地唤他。    “琬儿今日是特意来看望吕老爷您的,这是礼单。”    琬儿毕恭毕敬地送上了一张绯红的礼封。    礼单上满满一大页:西域的玉犀炉、和田玉制的如意杯、钧窑烧制的观音五彩瓶、关仝的关山行旅图 、万年松根雕的笔筒、上等丝绸十匹,苏锦十匹,蜀锦十匹,各色绢纱二十匹……    吕吉海惊愕,“姑娘送来如此厚礼,吉海受之有愧啊!”    琬儿送来的礼,已经够他替二儿子吕元朗向一家姑娘下聘礼了……    琬儿摆手:“吕家大老爷切莫推辞,太尉大人曾经送给我的,怕是得用这样的礼单好多份,才能填得完。可是琬儿从来未曾回过礼,也不曾报答与他。琬儿心中有愧,还请大老爷能让琬儿回礼一次,以纾琬儿心中的愧意。”    吕吉海捏着礼单,手足无措。眼尾的细纹展开,刚过而立的他生生将自己熬老了十岁。    “琬儿姑娘,你破费了,你能再回来吕宅看我,吉海已经感激不尽了,你怎么还能带如此多东西……”    “大老爷别客气,且不说这些礼,尚不够向吕府回礼。琬儿还曾叨扰过贵府许久,也不曾来感谢过大老爷,还只是琬儿的一点心意……”    吕吉山送琬儿东西,是为了表达他对她的爱意。如今琬儿也想送东西给他,可吕吉山却再也回不来了。    “大老爷请收下,不然琬儿,寝食难安。”    “琬儿姑娘……”    吕吉海捏着礼单,笑得憨厚。因长年替先帝守陵,天天只能对着石头草木说话,再加上陡然遭此重创,原来那个八面圆滑的吕吉海再也找不见了。    琬儿没来由一阵心酸,“吕家大老爷,若是元朗、元沛、青儿、榕儿他们若是有需要我苏琬儿出力的地方,大老爷可直接同琬儿吩咐。”    吕吉海满脸感激的笑,“姑娘能如此说,吉海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吉海近年来身体有恙,家中人也多,又没个主事的,吉海天天在帝陵守着,照顾不过来。正想向贵人请辞,带着咱一家老小回岭南老家去……”    “回老家?”    琬儿惊愕。    “是的。”吕吉海那过早布上风霜的脸有愧意漫溢。    “均儿走了后,他娘便终日以泪洗面,精神也大大不济了。我们吕家人也不少,缺了主事的人,什么事都做不好。吉海常年待在帝陵,沾了太多潮气,这一到阴雨天,四肢关节便痛得转动不了。寻过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也无甚作用……    均儿她娘倒是不想走的,她还想等均儿归家。可吉海觉得,再如此虚耗下去,指不定会让孩儿他娘的病愈发沉重,也没甚意义了……”    “找周大夫呀!周大夫怎么说?”    琬儿急切,她记得吕府有一个家养大夫医术高超。    吕吉海自嘲地笑,“哈,别提了!他跟山儿穿一条裤子的,山儿出征,他也去了。如今……他……也没回……”    “……”    琬儿默然,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曾经煊赫一时的吕家因为一次出征,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琬儿姑娘,你说,如今吉海再向贵人提出辞官归里,贵人应该不会再有芥蒂?”    耳畔传来吕吉海谨小慎微的问话。    琬儿茫然,她抬头看向吕吉海那与吕吉山有五分相似的脸,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萦绕。她笨拙地扯开嘴角,冲吕吉海投去一个安慰的笑:    “现在提……应该没什么了……如若有什么,琬儿便去寻颍川王说道说道。”    吕吉海喜悦难耐,冲苏琬儿深深一揖:    “吉海,谢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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