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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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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难眠。    自打丢出茶杯, 背身关门, 桓是知嘴角的笑, 就再也没有压下去过。    与马文才贴身相对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重现, 一遍又一遍。    每想一次,她的笑就深一分。    念及礼教, 头脑中还是会生出些许的“自责”与羞赧;但天然的欢喜却是自心底涌出的。    是夏夜的焰火。是春天的泉。    少女怀春,心湖激荡。    吹熄烛火, 和衣躺下。在床上辗转了不知几个来回, 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巧儿早已经备好了洗漱用品,静静地在门外等着她醒来。    她打开门,隔壁那屋的门也随即打开了。    马文才已经梳洗完毕, 穿戴整齐, 笑着冲她打招呼:“是知, 早啊。”    若无其事,神清气爽。好似昨晚“酒后乱性”的另有其人一般。    这家伙不是醉酒后“失忆”的那种人?    桓是知却仍是有些不自在, 目光躲闪, 暗自嘀咕:“已经不早了。”    他走到她面前:“昨晚睡得可还好?”    “还好还好。”她听他提起“昨晚”,怕他当着巧儿的面说出什么没正经的话来, 忙岔话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语气立时没有了之前的轻快,犹豫了一下,道:“嗯, 我向我爹去问安……”    “咦?”桓是知眼睛一亮,有些惊喜,“你……”    “行了。”马文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先走了。”    嘴硬心软。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她唤他:“马文才。”    他回头:“嗯?”    她笑道:“好好说话。我等你回来吃早点。”    “嗯。”他点点头,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温暖里。    桓是知微笑着将目光从他离去的背影上移开,转过头,却瞧见巧儿正低着头在笑。    “你又笑什么?”她从巧儿手上接过拧好的毛巾。    巧儿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少爷和‘少夫人’一大清早就甜甜蜜蜜的。巧儿见了,也禁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臭丫头。”她用毛巾遮住半张脸,“现在连你也敢打趣我了吗?”    “巧儿不敢。”巧儿笑道,“那不是,迟早要叫‘少夫人’嘛。我就是先习惯习惯。”    “你这张嘴怎么也这么贫。”她把毛巾丢回盆里,眯眼道,“懒得跟你计较。”    可她嘴角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丫鬟们上了早点。桓是知一边望着窗外发呆,一边等着马文才。    阳光灿烂,心情明媚。    她托着腮,忽然想,这太守府虽然比不得桓家,可这府上的格局和景致,倒也不差。    杭州虽不是都城,但比起建康也不输。    要是真的要在这儿生活……应该也不至于太坏。    她禁不住傻笑起来。    可关于“美好未来”的遐想,很快被辘辘饥肠的抗议声打破了。    现实真残酷。    她按了按空空的胃,有些怨念地朝门外张望:“怪了。这马少爷不就是去问个早安嘛,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    她看着桌上精致的早点咽口水,有些后悔自己适才多嘴邀请他一起进餐。    难道父子俩重修于好,正在促膝长谈?还是,跟马太守话不投机,又吵起来了?    桓是知抓起一个小糕点垫了垫肚子,决定出门一探究竟。    这几日,桓是知对太守府的布局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时辰已经不算早,马太守应该早就离开了后苑,去处理政事了。    可她刚刚经过山茶园边的那座石桥,便见马文才从前方的一处小楼出来。    一脸怒容,步子也迈得很大。    桓是知忙迎上去:“怎么了,见到你爹了吗?”    马文才一把拉起她的手,忿忿道:“是知,我们现在就走。”    桓是知一脸茫然:“走?去哪儿?”    “回书院。”马文才道,“这个鬼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啊,等一下。”桓是知拖住他,“怎么了,你又和太守大人吵架了?”    马文才没有说话,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正在这时,有一个女子从小楼里追了出来:“马公子!”    桓是知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身形清瘦,衬里的衣衫较为素雅,肩上却又披了一件光彩夺目的奢华大氅,搭配得不甚协调。    桓是知认得那是极金贵的雀金裘大氅,是用黄金丝线同各类珍禽的羽毛捻线织成的,制作工艺极其复杂,比那日在公主府所见的火浣衫还要更珍稀。    再瞧那女子的脸,又觉得甚是眼熟。    桓是知略一思索:“哦,你是……你是祝英台的朋友?对?”    是了,她在书院的时候见过她。枕霞楼的头牌玉无瑕,当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尼山找过祝英台,二人之间好像还有不少纠葛。    桓是知对这位玉姑娘的过往并不太了解,只隐约听说她曾经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且每次有人提起这位玉姑娘,祝英台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桓是知便从来也没有细问。    玉无瑕对桓是知也还有依稀的印象:“这位公子是……英台的同窗?英台她,可还好?”    桓是知正欲回话,马文才先开了口:“跟这种贱人废什么话。是知,我们走。”    “马公子。”玉无瑕又喊了一声,解下身上的大氅,捧到他面前,“这个还给你……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的。”    马文才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大氅,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还给我?这东西都被你这样肮脏的贱人碰过了。现在还给我,还能是一样的东西吗?”    “马文才……”桓是知去推他的手臂。    她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玉无瑕已经这样好声好气,他再如此恶语伤人,实在是有些刺耳。    玉无瑕低下头,将那件大氅捧得更高了一些:“对不起,马公子。我事先真的不知道。马大人只说送我一样礼物……如果我知道这是令堂的遗物,我是怎么也不敢穿的……”    遗物?!桓是知讶异地瞪着玉无瑕。    这玉无瑕出现在这太守府,就已经让她小吃一惊了。现在是说这马太守,居然把自己原配夫人的遗物,送给了新的情人吗?    “你听起来还很是得意啊。”马文才怒道,“留着你这套楚楚可怜的狐媚功夫,去哄你的太守大人。”    “马公子,你恼我恨我骂我,我都不敢有怨言。毕竟,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玉无瑕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怨恨马大人了。他心里真的很爱你这个儿子。他的痛苦,一点不比你少……”    “他会痛苦?”马文才冷笑,“我怎么只看见,他金屋藏娇,与你作乐寻欢,快活得很!过去偷偷去枕霞楼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居然把你养到家里来。你这个贱人!你知道这栋楼过去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玉无瑕平静地说,“马夫人在世的时候,常在这楼里作诗作画,她说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采光也好,一登上这座小楼,便会有作诗作画的灵感,所以给这座小楼取名叫文思楼。这楼上挂的牌匾,便是她亲手写的。”    “你居然知道?他居然连这种事,都告诉你这个贱人?”马文才的眼眶有些发红,“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雀金裘,是我娘及笄之时,我外祖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我娘带进马家的嫁妆!”    “马文才……”桓是知见他情绪激动,忙上前扶住他。    可这一地鸡毛的家事,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规劝才好。    玉无瑕一脸歉然:“我真的不知道,这件衣服会有这样特殊的意义……”    “那你现在知道了。”马文才忽然一把夺过那件雀金裘,“被你的手碰过,它现在已经被玷污了,也没什么必要留在这世上了。”说着大步往屋内走去,作势就要把它丢进取暖用的火盆之中。    “马文才!”桓是知急忙上前拦他,“这是你娘的东西啊,你烧了会后悔的!”    马文才眼睛通红:“人都不在了,留着衣服有什么用!”    “马公子,你何必为了我这种人,要去毁坏令堂的遗物呢。”玉无瑕也上前一步劝道:“我不过是马夫人的替代品罢了!”    “你说什么?替代品?”马文才把雀金裘丢给桓是知,“就你这样人尽可夫的贱人,也配跟我娘相提并论?你凭什么做她的替代品?”    “大概,是凭我这张脸……”玉无瑕自嘲般苦笑:“马公子,难道你不觉得,我跟马夫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吗?”    马文才怒极反笑:“长得像?就你?”    玉无瑕面色戚戚,有一种复杂的悲凉:“太守大人在枕霞楼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惊讶不已。他说,我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桓是知不由仔细地打量起玉无瑕来。    眼睛大,鼻子挺。都说儿子长得像母亲。这不说不觉得,她这么一提,还真觉得马文才有“遗传”到这张脸的精髓。    “看来马大人真是老眼昏花了。”马文才却半点不信,忽然上前一把抓住玉无瑕的手腕,“他大概早就忘了,我娘长什么样了。”    玉无瑕大惊:“你要做什么!”    “你这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怎么会跟我娘长得像呢?”马文才盯着她的脸,“太守大人没有跟你这位‘替代品’说过,他是怎么毁了她的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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