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人肉饺子(十四)
姚菀想到了一件事。 方渐离最后说的那句话——锦绣云里,不如兰香。 这句话出自她在陈家小姐闺房里看到的那一副画,画中,美人卧在花丛中,一颦一笑,带着一股妍丽。而画上,写着的便是这几个字。 方渐离怎会知道这画上的字,还是说这画就是他赠给陈家小姐的?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即使杀了陈家小姐,却对陈家小姐仍有爱意,还是想说其他的事呢? 姚菀想着这件事,便想了半夜,脑袋都想得疼了,却仍旧想不出所以然来。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陈家小姐的尸首究竟在那里? 姚菀刚走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一个老妇跪在那里。 老人家腿脚不便,是半爬着从家中来到大理寺的,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破了两个洞,其余处也有许多碎痕。烈日炎炎,老妇人便那般跪在那里,斑白的头发散乱,脑袋不停地往地上磕着,姚菀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有些心酸,连忙走了上去,将那老人扶了起来。这老人也是十分眼熟,正是方渐离的老母。这位老妇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此时看起来更像是苍老了几分。 “姑娘!”老妇看到姚菀,也认出她来,像是抓到了最后救命稻草,十分激动道,“渐离是冤枉的,求您救救渐离,渐离不会杀人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老妇人哭道,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姚菀拿着手帕擦干了老人脸上的泪水:“大娘,您先别急,大人不会冤枉任何好人的。” 方母道:“渐离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杀人呢?况且是那姑娘,他对那姑娘十分好,怎么会杀她呢?大人,求您查清楚啊!” 人心可畏,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想说。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 但是看着老妇人这般模样,也不忍说出口了。 “大娘,方渐离的事尚未判决,大理寺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姚菀道。 她安抚了老妇人许久,又托了一位捕快送她回去了。 姚菀的心沉沉的,走进了大理寺,桌案上摆着两本话本,正是赵阿牛誊抄的那两本,她拿起其中一本看了起来。 她之前已经看了一遍了,将其中几个话本的书页折了起来,现在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其中一个话本说得便是,杀郎遇浪荡公子良家娘子,而出,以一柄杀刀吓走了那浪荡公子。而那良家娘子却对杀郎倾了心,奈何杀郎已有了发妻,良家娘子只得黯然离去。 只是,越看越烦躁,方母苍老的脸和方渐离绝望的脸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着。 姚菀放下手中的话本,猛地朝着后堂走去。她是一路问过去的,终于走到了卫谚暂时休息的门外。 姚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是鼓着一开口气来的,当推开门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卫谚在换衣服。 他刚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身材挺拔,衣服,便是肌肉密布,像一只蛰伏的野兽,充满力量。 姚菀的脸猛地红了。 听到声音,卫谚便转身了,直直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姚菀彻底愣住了,她垂下眸,一时有些无措。她该转身离去,但是脚却像被什么钉住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好看吗?” 头顶上方响起一个调笑的声音。 姚菀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再抬起头,卫谚已经穿戴整齐了。的便服搭在架子上,他换上玄色云纹的衣袍,正气凛然,俊朗的脸上却似笑非笑。 他靠得很近,脸离她只有两寸的距离,姚菀的眼珠转向一侧,脸烧得厉害。 卫谚低笑了一声,才拉开了距离。 那股压迫力突然消失,姚菀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热气也退却了一些。 “你走得这么急,是有何事?” 姚菀这才想起自己所谓何事。她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道。 “方渐离看似文弱书生,其实心智沉稳。若是他能安排这么一个稳妥的办法杀死陈家小姐,便就该想到若是被查出来,他也难逃一死,他与老母相依为命,他死了,那他老母该怎么办?” “他的杀人方法看似很谨慎,但其实处处有漏洞。” “他伪造了那封陈玉锦的信洗脱嫌疑,但是却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他和陈玉锦相会了。” “他在酒楼做帮工,又为何将手指和脚趾混入酒楼中?” “每一样证据,看似在洗脱嫌疑,其实都在将他推入杀人凶手的位置上,永世不得脱身。” 卫谚看了她很久,看得姚菀又差点脸红了:“你说得有道理。” 这个案子,确实有很多疑点。 整个陈家充满了怪异的地方,而方渐离,明显知道什么,却也保持了沉默。 真相究竟是什么? “大人,我在陈府洪氏的房间里寻见一样东西。”赵阿牛从外面走了进来,道。 “何物?”卫谚问道。 赵阿牛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将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个布娃娃。 布娃娃的脑袋上有许多孔……就像是针扎的一般,看背面,便是一个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了。 开元七年,六月廿三。 生辰之上,血淋淋的三个大字——王秀娘。 这个娃娃,看着便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一看便是一个布娃娃,但是那眼睛却像是真的会看人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人,这是什么?”姚菀看着便觉得十分不舒服。 “巫蛊之术,以木、土、纸、布等做成仇家的偶人像,藏于某处,诅咒,或用箭射之,或用针刺之,可使仇人得病而亡。” 姚菀自是听过巫蛊之术,昔日汉武时期,有大臣以巫蛊之术陷害当朝太子与皇后,致十万人丧命,不可谓不狠毒。 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见,看那布娃娃的脑袋上布满针孔,便知这作蛊之人有多恨这布娃娃代表的人了。 “看名字,这当是女子,观生辰,这女子与洪氏年纪相当,这女子是何人?洪氏竟这般恨此女子?” “洪氏的仇人?也不知是什么血海深仇了,这布娃娃的脑袋都要被戳透了。” “用的是白布,名字后还带着一个‘阴’字。”卫谚盯着那布娃娃,眼里闪出两道慑人的光芒,“这诅咒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换句话说,诅咒的是鬼。 竟是什么仇恨,连死了,洪氏也这般恨她。而洪氏如此,那化为鬼的王秀娘怕是也更是如此。 姚菀听着这句话,再结合长安城里妖怪的传闻,以及春兰说有怪物夜里扒着陈家小姐房门之事,整个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难道是这王秀娘化为厉鬼来索命了吗? 这个布娃娃的发现让这个案子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阿牛,去查查这个女子。”卫谚道,“再查查她和方渐离的关系。” 赵阿牛领命而去。 姚菀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得离卫谚近了些,想借这位大人的阳气祛除一些阴气。 “大人,我们去见见方渐离。”姚菀道。 方渐离穿着白色的牢狱服,中间写着的‘囚’字,盘腿坐在角落里,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之中,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了。 “方渐离。”卫谚叫了一声。 方渐离依旧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 “方渐离,真的是你杀了陈家小姐吗?”姚菀问道。 方渐离依旧毫无反应。 “你若是认了罪,便是死罪,你死了,你娘当如何?”姚菀道。 方渐离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卫谚带着姚菀离去。 “都说方渐离孝顺,现在看来,天下不孝之人莫过于他了。”姚菀冷笑一声。 等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那垂着头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牢门的方向,眼神清明,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