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直到宫女小心翼翼上前问道是否需要备膳时才仿若惊醒一般睁开眼睛,沉吟道:“先不急,热汤可备好了?本殿下需要沐浴。”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腿脚处的污点,李高明也就是李承乾扶额轻叹,不知自己缘何恍惚失神,顿时满脸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唐李林甫有女六人,相传林甫常令其女于宝窗下嬉戏,每有贵族子弟入谒,使女于窗中窥视,自选可意者事之。谓之“选婿窗” 出处——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选婿窗》 本文不考据,但是会涉及一些唐朝人民的生活习惯和习俗,欢迎考据党评论科普 ☆、第 19 章 李承乾另换了一身衣服,也未用膳便径直去了两仪殿,这里是唐高太宗李世民与王公大臣们商谈国事的地方,类似于清朝的养心殿。 沿路过去皆有宦官通报过去,等到李承乾到了殿门口,早就候在那的太监总管立马凑上前行礼,笑眯眯的细声道:“太子殿下请进,圣人在殿内等您呢。” 李承乾点点头,将身边的随侍留在外面,自己进了两仪殿。 两仪殿的正中间是一张大方案,案后有一张小榻,李世民在此处读书批阅奏折,自上往下又有许多小案桌呈一字排开,这是给大臣们赐坐的地方。此外,殿内空间尽陈书格,多宝格和诸多精细小巧的黑漆描金摆件,或是宝石、玉石、象牙,彩瓶不等,墙上还挂有御笔、山水、花鸟等字画。 李世民是个容貌清俊、仪表不凡的中年人,此刻他正负着手观赏墙上的字画,听到李承乾整衣要下拜的声响传来,立即转过身,“阿子不必多礼,且坐下。” 李承乾应了声是,便在下首大方落坐,抬头看向坐在大案后的李二陛下,笑容里透出浓浓的暖意:“阿父,良种俱已带回,是否该派发到司农寺?另外,儿又在季小娘子手里发现了一样新奇物什,唤作西红柿,红色果实,种植简易,可作菜蔬也能当做果子食用。” 李世民略一思索,点头道:“明日朕便拟旨吩咐下去,等多留了些种子后先在长安地界尝试种植,而后再往全国推广开来,让我大唐百姓都能填饱肚子!”李世民神色黯然,他虽然自诩明君,也重视农桑,但是还是没有办法让百姓真正的过上好日子,前几年关中先是旱灾又是大蝗的,百姓们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他为了安抚民心,亲自吞食蝗虫,又令宫中派下金银让百姓赎买回儿女,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归根结底,原因一是天灾,二则是粮食的产量太低。这几乎是个要命的问题了,过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然而在这样的广袤而又肥沃的土地上,却种不出足够让人填饱肚子的东西,于是每当灾年,大多数流民都束手无策,只能任由饥荒夺去生命。 李承乾安慰他,“阿父莫要自责,如今不是寻找到了一样高产的东西了吗?” 李世民轻轻叹息,不再多想,道:“西红柿带回来了吗?呈上来一观。” 李承乾闻言吩咐伺候在身边的宫女,只见美婢下去片刻,就有一人捧着一盏金盘上来,恭恭敬敬的递到李世民面前。果子是刚摘下来不久的,这原是季婵送予李承乾吃的,至于二人约好的种子还要等她收集,李世民拿了一个圆润的西红柿放到口中一咬,顿时赞道:“的确滋味不错,酸甜多汁,这季小娘子总能培育出价值不菲的好物来。”说完也没有再拿,而是交代宫婢送到后宫长孙皇后处,让他的妻妾子女也尝尝。 李承乾道:“儿从季小娘子口中得言,这些良种都是一位流落海外的老人家送给她的,而且儿发现季小娘子精通算术,言行举止与旁人不同,谨慎沉稳,全然不像是一名普通的农女,莫说与女子相比,便是和她同样年纪的男子毫不逊色。” 李世民抬手止住他的话,摇头笑得满脸意味深长,“阿子的顾虑朕都知道,但是只要她季婵于国于我大唐百姓有益,那么朕不在意她的这些异处,也不会去探究她所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谦虚知进退,这更好,这证明她是个冷静并且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既然是聪明人,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若是她有什么图谋,朕也不会心软,再如何智慧,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罢了!” 他看见李承乾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承乾,你是朕的皇太子,也是大唐未来的主人,这用人之道、容人之量是君主的修行,魏徵以前是息王手底下的臣子,然而朕仍然重用他,即便他数次直言进谏,冒犯天颜,只因他是个人才,于国于民有利,又无大错,朕就不和他计较。” 他话说得突然,也没有挥退左右侍从,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一番话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黎明百姓,江山社稷,日后我大唐这万里江河山川都是你的,同样的这个重担也要有你担起,切记不可轻狂,旁人说的都要虚心纳谏,亲贤臣、远小人,这些你可都记住了?” 李承乾骇然抬头,心里又惊又喜,面上却丝毫不露,恭敬应是。李世民看他沉稳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微一沉吟,道:“季小娘子是个有大才的人,尽管她并不愿展露人前,你寻人在杨家村建个院子,时常去几趟,不可惊动村人。” 李承乾应了,两父子又谈了许久的话,直到李世民有了倦意,这才退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两人正说着话,季婵这里也没有闲下来。卖了芋种的钱送来刚好够杨家翻新一下房屋,冬天将近,他家的黄土墙和茅草顶再不换成别的就很有可能被雪压塌,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人员伤亡,杨老爷子略一合计,决定在老房子旁边再建造几间砖石垒的房子,至于现在的房子先留着,等到时候再说。 如果打算另外再建房子的话那些钱显然是不够的,杨老爷子估算了下,除了木材能够上后山直接砍不费钱以外,其他的工钱和砖瓦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他拿出了当初买红糖的四贯钱和埋在花盆里的黄金,黄金只绞下了一块,其余的仍然埋回去,带着钱去找杨石。 秋收已经过去了,村子里的人除了几个在外做工,其余的都在家休闲,杨老爷子想直接请村里的人帮忙盖房子,这样不仅省钱而且都是认识的人,也就不怕出什么差错。而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好了,不用出远门就能赚到钱,而且只是些费力气的活计,好做得很,问了好几个都一口答应了。 待到几日后,需要的木材备齐了,房子终于是准备盖了。 老屋前的木头堆做一堆,旁边还有一座小山般高的鹅卵石,这都是用来混泥造墙的,或许会留一些铺地板,毕竟青石板铺地重又费钱,鹅卵石只需要在溪边捡捡就有了。 按照他们这边的习惯,来帮忙做工的人都会留着吃饭的,毕竟人力不便宜,为了尽早造好房子还是得多让师傅们多留一会儿。来做工的人可不少,有十来个,要做一顿吃的也不容易,杨老爷子得帮忙搬砖、担泥,杨兰又不顶什么事儿,这做饭的活计就落在了季婵头上。 只留一顿午饭也是让她做得够呛,主食蒸些糜子饼就成了,菜是用了金针炖五花肉,一人一勺,不能再多了,菜不够吃就炒个水芹、醋拌个黄瓜,这个大家原是吃惯了的,但还是头一回吃炒的,做法不同口味自然也不一样,吃起来清清爽爽的倒也好吃。 季婵由于自己一个人长居在外,虽然平总在食堂凑合着吃,但是每次周六日都要自己做饭,手艺也还过得去,但毕竟是经历过后世诸多美食熏陶的人,所以她做出的菜,哪怕只是花生炖大骨也是极受人欢迎的,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伙食好,师傅们活干起来自然快,每个人都是认真做事,没有故意拖拖拉拉好多讹钱的,如此过去了许多日子,终于,杨家屋顶的最后一片瓦也盖上去了,只剩下砌缝了,这活儿简单,只需要黄泥掺上些石灰水,踏好填补在缝隙中,杨老爷子自己一个人做就成了。 此时已经入冬了,杨家的花生早就卖给了惠和坊,得了的钱正好用来过年,季婵把辣椒用树叶树杈盖了,省得回头给冻坏了,至于西红柿的藤早就死去了,她把有籽的地方都掏出来用纱布裹了用力挤出汁水来,再打开时就只剩下干干的渣子,这样就好挑了,至于外面的那层皮肉,则是用来各种炖汤、炒菜,连吃了十几天,直到她都吃怕了。 籽放在簸箕里晾着,等下一回李高明来了的时候就装了一半卖给他,至于剩下的她得另外找个地方种了,杨家的院子是种不下这么多的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季婵建议杨老爷子再打一张床榻,也不用上漆,磨平了就好,打得大一点,好用来她和杨兰一起睡的,毕竟这样的天气再睡在地板上肯定会感冒,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仅仅只是受寒也是要命的事情。 杨老爷子那儿自有原来打给杨秦氏的那张床榻可以用,季婵又买了一些木棉花和收集了一些鸡毛鸭毛,去除了异味揉软了,弹得蓬松后缝了两条被子,给了杨老爷子一条后,自己和杨兰共用一条,虽然底下的床单很薄,但是两个人可以互相取暖。 白天也是折磨人的,季婵几乎都要把自己裹成一个棉球了,还是冷得打哆嗦,她生无可恋的呵出一口白气,南方人,真是伤不起啊。 ☆、第 20 章 这既往以来,南方的冬天向来比北方冷了许多,因为北方是干冷,又有暖气供应再不济还能盘炕,而南方是湿冷,又冷又下雨,防寒全靠抖腿。季婵还在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听到来自北方的同学抱着被子哀嚎,说自己本来是来自北方的一匹狼,却在南方冻成了狗。 长安地带虽然属于北方,但是在这个缺少电气的时代,这样的冷季婵也是受不住的,偏偏她又只听过盘炕两个字,具体怎么盘她就不知道,但是和火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壁炉她倒是略知一二。 壁炉大概需要烟囱和炉膛,炉膛用耐火的砖砌就可以了,烟囱也是一样,季婵和杨老爷子说了一下,对方表示虽然有点难度,但是大概能做。 等壁炉砌好了的时候,季婵几乎是不出门的了,每日待在家里做些家务,其余的也用不到她。因为怕柴火不够用,所以只能省着来,家里的温度不说是温暖如春,但是也比外面暖和许多,她也不用再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了。 杨家的壁炉村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期间杨石上了好几次门,向老爷子讨教了壁炉的做法,自己回家也砌了一个。以前家里都是用火盆的,但是炭火毕竟贵,舍不得用,要是干柴又熏得慌,还是壁炉好用,烟气都顺着烟囱排出去了。 杨石家的儿媳妇李娇儿怀孕了,大概在来年的四五月就能生,孕妇体弱,是熏不得烟的,却也冷不得的,他家哪怕为了未来的孙儿,也得砌一个壁炉。 杨石家的壁炉砌好了之后,为了感谢杨家,杨石特地提了一条三四斤重的黑鱼来,用草绳穿过两腮提着,黑鱼凶猛,即便是没水了还是直拍尾巴,甩了季婵一身水。 这个时候能抓到鱼可不容易,溪湖里的水大部分都结冰了,也不知道杨石是从哪弄的,还能抓到这么大的黑鱼,季婵摩拳擦掌,双眼发亮,不打算做鱼汤了,今天做个水煮鱼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第一步先用刀背把鱼拍晕刮鳞,鱼剁掉头,从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内脏什么的都清理干净,鱼腮也得抠出来,用水冲干净后就切薄片,鱼支架和鱼头用来熬底汤。 辣椒和葱姜蒜剁碎了放在一边,冬天了实在是没什么蔬菜,季婵只能洗了把菘菜和豆芽,豆腐也切片码好在一边,等回头在一起放,还有芋头也是切成粗条,萝卜削皮切成块。 辛辣料下锅爆香,鱼片和芋头一起扔下去炒,等到差不多了就把底汤倒下去,再把蔬菜铺在上面,拨出一些炭火让它火小一点慢慢炖。 “阿姐,熟了吗?” 杨兰眼巴巴的盯着锅里,季婵同样一副馋样,拿筷子拨了拨鱼,把萝卜埋底下,“再等会儿。” 出了锅的水煮鱼鲜香微辣,鱼片细腻完整,最好吃的还是芋头,吸足了鱼汤,吃在嘴里味道都化开了。 这道水煮鱼尽管比不上她以前吃的,甚至看起来还有点粗糙简陋,但杨兰还是吃得肚子滚圆,季婵也是吃得心满意足,大呼过瘾。 李承乾再一次来到杨家村的时候季婵正在用小刀挖模具,在她的家乡,每逢过节就一定要做粿的,粿是一种粳米磨成粉之后做成的糕点,外面柔软里面包着香甜的花生碎,有的还会包荷兰豆泥,都是一样的好吃。 粿的上面会有印花,是用模具抹了油印上的,粿的形状大多都是圆形的,摊在芭蕉叶上直接上锅蒸就行了。 季婵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做一次印粿,现在可以先刻模具,这个就不劳烦木匠和杨老爷子了,她自己就能会做。刻刀划过木头造出许多细碎的木屑,季婵鼓起腮帮子一吹,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杨老爷子和李承乾在外面坐着,季婵把模具和刻刀一放,进了厨房用布袋子装了一小袋的番茄籽出来。 布袋是普通的棉麻束口袋,上面花样都没有,拿给李承乾的时候对方还打开倒在手心翻看了一会儿,可惜什么出奇的地方也没有,反倒有点像黑芝麻,小小的一粒。 李承乾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杨家的时候,这里还是黄土垒的土房子,没想到才没过多久杨家就建起了青砖瓦房,还有这屋里也是热乎乎暖融融的,明明烧的是炭火木柴,却半点烟味都没有,他看着壁炉的构造,仔细地记在脑海里,又细细问了杨老爷子几句,打算等回了东宫,也可以仿造一个。 杨兰学习的进度很快,季婵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大部分的知识因为和这个朝代明显的违和不能教,诗词也不能乱教,季婵明白,她自己也需要去读唐代的书籍了,谁让千年之后属于这个朝代的东西不是在流失,就是被历史的长河淹没,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唐朝,所以才捉襟见肘,毕竟她自己都是个半文盲,还怎么教学生。 但是书籍是很贵重的,一般人家没有,也买不起,这是为什么?第一个是因为书的原材料纸本身就不便宜,还有一个是印刷技术的限制。这个时候的唐朝还是使用的雕版印刷,常常为了印一本书就要刻一本书,费时又费力,成本上去了,卖价自然不会低。 更为方便的活字印刷要等到宋朝才会出现,季婵很是苦恼,在想如何让唐人知道活字印刷,继而使用和推广开来。 她看向李承乾,猛然想起这个人是个富家子弟,而且面对商机的嗅觉敏锐,她只需要一提,这个人就懂她在说什么,到时候通过他的手把活字印刷推广开,让天下人都受益的同时也能降降书价,让她也得些利。 季婵可没有自己独占活字印刷的想法,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农民阶级的女子,抱着一块大蛋糕不仅保不住而且还会让人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干脆把方法献给李高明,反便宜谁不是便宜。日后印刷术流行了,那也是李高明的功劳,她只是突然想到的,这活字印刷和她可没有关系。 于是她问李承乾道:“郎君可知书籍是如何复印的?” 李承乾一诧,答道:“自然是雕刻在木板上,印刷的时候在凸起的字体上涂上墨汁,用纸覆盖在上面印制而成的。” 季婵继续循循善诱道:“郎君有没有想过,如果把字单独刻在一块小木块上,要印的时候稍微排版下,这样就会方便许多,就像拼图一样,给它拼成一句话或者一个段落,下次要印别的东西的时候,只需要重新排版就行了?” 李承乾险些闷笑出声,好在最后收敛住了,故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这倒是个好方法!某竟然从没有想到过,若是书坊都采用这样的方法,不仅省时省力,而且还简单快捷,不知季小娘子是怎么有这样的奇思妙想的?”他故意反问,就是想看季婵为了圆谎的苦恼模样。 季婵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她期期艾艾的开口,“也是突然想到的,刚才刻模具的时候想到的,偶然,偶然!” “哦?”少年郎君表情淡然无绪,一双眸子却盈满了笑意,见她面红耳赤几乎要瞪圆了眼,便不再戏弄她,极其配合的接口,“世间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偶然得之,例如造了诸多机巧木工的鲁班大师,也是因为一闪而过的灵感才造出来的罢。”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季小娘子说是也不是?” 他都这样说了,季婵哪还有不应是的道理,只见她一叠儿的点头,脸上满满的都是真诚。 李承乾差点伸手扶额,当真是有些无奈,想当初他初见季婵的时候,明明还觉得她沉稳谨慎,未曾想竟是这样的一位妙人,总有很多惊人的想法,却是半点谎话都不会说,有的时候看起来分明是一位精明可靠、老成持重的成年人,偏又几分小孩心性,当真是矛盾得紧。罢了罢了,既然是个人才,那用她又如何? 魏公敢于冒颜直谏,而面前这位,李承乾抬眼望去,摇头失笑,除了是蠢了点,二了点,还是蛮可爱的。 至于季婵口中的活字印刷,李承乾陷入了深思,他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贡献,这不仅仅只是能够多印一两本书的事情,而是对整个大唐文化都起到了推动作用,也保证了孤本古籍能够继续传承下去,让学术能够传播得更容易。 这个看起来蠢萌蠢萌的季小娘子,接二连三的给他,乃至整个大唐,都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第 21 章 在唐朝繁荣的这近三百年里,社会的稳定和富足导致了文化事业的飞速发展,人们的精神需求急剧上升,繁琐的雕版印刷和用手工抄录来复刻传播的书籍,已经无法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需求量。 然而上层社会的官员和贵族对于印刷术并不重视,他们对于精美的手抄本更为钟爱青睐,他们完全可以雇佣人来抄录书籍,可惜的是早就在隋唐之交就出现的雕版印刷却只能流传于佛教和民间。 于是便出现了一种现象,那就是下层的贫民百姓对于书籍供不应求,而达官贵人们却嫌雕版印刷出来的东西粗陋不入流,这导致了许多文化在唐朝出现了断层,真正留给后世的东西少之又少。 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惯性思维,比如如今的统治者李二陛下和他的继承者李承乾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在从季婵那儿得知了有更为方便快捷的活字印刷后,李承乾并没有马上上奏给李世民,而是另外派遣工匠用木块雕刻了数个较为常用的文字,打算自己先试验一番,尽管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东宫近侍寻来的数十名能工巧匠皆跪坐在廊下,一字排开的桌案前放有密密麻麻大小相同的小木块儿,工匠将薄而近乎透明的稿纸黏贴在木块上面,再用刻刀把版面没有字迹的部分削去,打磨光滑后就成了字体凸出的阳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几十名的工匠在这半个小时内做出了近百块的字模,李承乾在殿内等得有些不耐烦,索性出了殿门看他们雕刻,见到成品出来后又亲自拿了木块排放在字盘内,用鬃刷沾墨涂在上面,覆上纸,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拂拭纸背,字迹就留在纸上了。 “成了。”李承乾轻声说道,将纸张揭开,轻薄的墨迹被微风一吹就干透了,四周有一点点晕开的痕迹,但是很细微并不严重。 纸张被他拿在手里反复翻看了许久,一旁的近侍机灵的端来漆盘,李承乾把纸张往漆盘内一放,又将干净的字盘和字模亲自挑了一份也放了进去,吩咐道,“将东西给陛下送去。” 近侍应了一声,转身便要退下。 “且慢。”李承乾立起上身来,黑色的眸子像是总带着温和的笑意却又深邃得仿若一湾潭水让人难以捉摸,他身侧的袖摆微动,声音淡然无绪,“阿喜,令工匠撤下去罢,至于东西就收入偏殿,本宫另有安排。” 话音方落,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一名面白无须,鬓角有几缕斑白的老者上前取过近侍手上的漆盘,用一方帕子盖住,等到李承乾转身踏入殿内后这才曼声道:“都下去了,宫内的规矩不用老奴我再多说了?闭好你们的嘴,否则……哼。” 等到工匠由一小队侍卫带出东宫,名为阿喜的老者这才小心翼翼的护着身前的漆盘,将东西放在偏殿的箱笼里,又另外拿了一块绢布换了帕子,态度浑然不像对待一堆木块,而是里面仿佛藏了什么珍宝了一般。 “大郎?”阿喜捧了一盏蜜水放在李承乾案前,见他虽然手握竹简却心思全然不在上面,目光像是透过字里行间在想什么,阿喜苦心劝道,“用些蜜水罢,不然会劳神的。”他从李承乾年幼时就开始伺候他,不比旁人,是以都是如平常人家一样来称呼太子。 李承乾没有半丝不虞,而是笑着点点头。他伸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蜜水并不会太甜,反倒是带着淡淡的花香味,他抬眼看向阿喜,眉头一挑带着询问的意味。 阿喜笑眯眯的答道:“殿下喜欢就好,奴特意用干桃花浸了水来泡,没想到恰好合了殿下的胃口。” “干桃花……难怪不一样。” 李承乾喝了小半碗蜜水,放下调羹时轻声斥了他一声,“若是旁人就是恰好,若是你本宫可不信。”他从镇纸下面抽出一张白纸来,又拿了毛笔,开口赶人:“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阿喜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殿下莫赶奴,老奴留下来帮您磨墨?” 李承乾瞥了他一样,阿喜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摇头叹息道:“罢罢罢,殿下让奴走,奴婢还是下去。”说完慢吞吞的挪着步子离开,还是不是回头看一眼,可怜巴巴得紧。 李承乾看着好笑,看他还在左顾右盼,索性大声吓他,“还不下去?想挨板子不是?”阿喜便一溜烟的跑了。 随着阿喜出去,大殿内伺候的侍婢也被挥退,室内几乎是寂静一片,唯有墨锭在砚台上研磨时偶尔发出的磕碰声。 李承乾坐直腰,左手拿纸,将其卷成一束,右手执笔,凌空书写,笔锋短硬,方正而又细小的文字渐渐浮现,只见开头写着:季小娘子亲启…… 年关将近,长安小雪簌簌,街上行人渐少,东市却新开了一间书坊。与寻常书坊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书种类繁多,而且价钱至少便宜了一半,质量却比起同行要好了不少。 书坊的门前种着两丛青竹,竹子的枝桠上挂着几盏拳头大小的红色灯笼,木质牌匾上书着三个黑色大字‘墨香阁’,台阶棱棱,映着周围厚白雪色,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季婵撑着一把油纸伞踏雪而来,身上披着一件天青色绣着几朵杏花的棉斗篷,帽子边缀了一圈白色的羔兔毛,蹭得脸颊两侧有些发痒,却带着细微的热度,既抵御着冷冽的寒风,也衬得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愈发黑亮,嘴唇也红嘟嘟了几分。浅粉色的裙摆下面是一双兔皮靴,上面只有一团雪白的小毛球,同样也是用羔兔毛团成的,看起来简洁可爱,就是容易脏。 雪并不大,却一直在下,地上铺了一层层雪花,季婵一脚踩下就要费些力气提出来,一串串轻重不一的小小鞋印自街角蔓延到墨香阁,渐渐被行人纷乱的脚印掩盖。 “呵。” 季婵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自唇边溢出的一团又湿又暖的热气在空中散开后,甚至还融化了一片刚落下来的雪花,她搓了搓手,抬脚踏入了门槛。 阁内的人并不多,既有天气原因也有书价尽管降下快一半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打算读书考科举将来去做官的学子,见到身为女性的季婵都极为有礼教的退开避让,就算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想偷窥也被一同来的稍微年长些的同窗拎着耳朵拖走。 季婵收了伞,放下了帽子,却又另外带上了一顶改良版的幂篱,也就是一种宽檐带有长及脚踝罩纱的帽子,用来遮住容貌和身材,不过这些都是贵族妇女的规矩,她是普通的劳动阶级,意思意思的罩到颈部就行了。 墨香阁的管事,是个姓贺的老头子,见到季婵的时候,双眉蹙起,神色倨傲,季婵朝对方拱手行礼时他也漫不经心的受了,手抚着颌下的三缕长髯并不搭理人。 也是,人家本来是墨香阁名正言顺的总经理,现在季婵一来,就要由一把手降级成为季婵这个小姑娘手底下的人,这落差之大,贺老头子没吐血就不错了。 不过,贺老头适不适应、接不接受是他的事,如今墨香阁换了新主人,还如此不识时务、看不清形势,给她这个新东家摆脸色,那么留不留他就是她的事了。 季婵从袖袋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面带微笑的递到老人家面前“贺公安好,这是奴与李郎君之间的契约,奴方才可能没说明白,要不您拿过去一观?” 未等到人家回话,季婵陡然冷了脸,笑意尽敛,接着道,“您管理了墨香阁有些日子了,想来觉得自己出了很多力,吃了很多苦,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我季婵不过是一名小小女子,若是觉得蒲柳之下难栖身,容不下您这位尊神,还请另谋高就!” “贺某虽只是一名书坊管事,却也是殿……郎君亲任的,论学识论资历无论如何都更胜一筹,哪任由你一个黄毛丫头爬到头上来!也绝不会让一个别有用心的农家女夺取书坊这一产业!” 贺管事对季婵没有半分客气,语气冷硬有如夹枪带棍,带着一股子敌意和轻视。 季婵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环视众人,发现上到书坊里的其他管事,下到跑堂的活计和围观的路人,竟然一个帮腔的都没有,看她视线扫过皆是转头避开,显然是打的两头不得罪的算盘。 真当她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孩子好拿捏吗?说她别有用心?简直笑话。前日里李高明修书一封给她,言说要将墨香阁换给她,用来支付买明年芋头和西红柿种子的钱,随着书信而来的是墨香阁的地契和店里奴仆的卖身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墨香阁乃至上上下下的人在律法上都是她的,她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随便发卖! 这贺老头脑子里是长了个浏阳河还是怎么了?竟然说她别有用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更新了(哆哆嗦嗦) ☆、第 22 章 “贺管事,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并非做什么谋夺墨香阁的打算,而是我现在就是墨香阁的新主人。”季婵嗤笑一声,‘唰’的一声展开手里头的契约,“盖了官衙印章的双方约定,墨香阁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了,贺管事,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话,难道你忘了,你也是这契约中的一员?” “你?!” “我什么?贺管事若是想冲我发脾气,那么。”面纱随风浮动,季婵却是波澜不惊,她侧过身抬手示意道:“门在那边。” 贺老头抖着手半响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季婵将契约一卷,也不打算再刺激他了,这古代没有什么120急救什么的,万一给气死了她就得吃牢饭了,“当然若是识时务愿意继续为墨香阁工作奉献的人,小娘子我也不会一竿子扫出去,薪水也就是工钱制度重新制定,只多不少,又另外其他福利,暂且不说,总之奖惩分明,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劳的人。” 她转头去看贺老头,他是墨香阁的大管事,若是新东家刚来就赶走容易给其他人造成一种掌柜心狠,苛刻的印象,是以季婵并不打算真的让他走,下马威给够了,看样子效果也有了,不如给他个台阶下,这样对大伙都好,“贺公,小娘子知道您不是故意为难我的,想来应该是陡然换了个新东家不适应才会如此,这样,贺公我给您放个假,在家休息三天,三天后继续回来当我墨香阁的大管事,您认为如何?” 然而季婵很快发现自己的好心全白费了,她想给老人家留个脸给点缓冲时间好好谈,可人家完全不领情,反倒一脸正直的指责她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墨香阁是集古今一切圣贤思流大成之地,岂容你女流之辈染指?某跟随郎君数年,可不是你这居心不良的人可以随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季婵目光直视贺老头,语气平静,和厉声大喝的他截然相反,“贺管事,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既然您还是这个态度的话,那么很抱歉,鉴于您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您不能在担任这个职务了。” 她也不管会给人留下什么坏印象了,反正就是她的店她做主,人家都一个大嘴巴子呼到她脸上了,她要是再把另一边脸凑上去那她就是个大傻子。 “怎么?没听清?那小娘子我再说一遍,贺管事你被开除了,从此以后,你和墨香阁再无半点关系,如果再闹我们就官衙上辩个分明。”季婵倏然一顿,一字一句的说道:“送客!” “你没有这个资格!贺某是郎君亲任的管事,你不能赶走我!” 季婵笑了“不,我有。贺管事,现在不能叫贺管事,而是该叫您贺公了?毕竟您和这个地方再没有半分瓜葛了。我说贺公您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你不嫌说得累我都怕耳朵听得疼,总归是一句话,有什么事情咱们官衙说道说道,反正小娘子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被告。今日是我接手墨香阁的第一天,不想让这个美好的开始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给毁了,麻烦您明日再来,到时候我仍在此恭候大驾,现在?来人,送贺公出去!” 季婵看着脸色铁青的贺老头,也看着墨香阁的其他人,见他们心似有畏惧低头站着不动,道: “怎么?唤不动你们了?莫非诸位也想和小娘子我上官衙说个明白?” 贺老头见状,反倒是得意的笑了,他看着孑然一身清清冷冷立在中间的季婵,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贺某劳苦功高、德高望重的,岂是你随意能赶走的?”话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吱呀——’的一声,原本就推开半扇的门又被推开了,身后跟着两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奴童仆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原本还在笑着的贺老头顿时僵了脸,两股战战,抖着膝盖像是要跪倒的样子,书坊内除了背对着少年的季婵之外,其他人神色都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怎么?连我都赶不得么?”少年缓笑开口,温润的样子像极了窗外那株带着浮雪的青竹,纯白色带着暗蓝云纹的衣袖垂下,黑色的长发用浅色的发带一把束起,腰间悬着一方玉佩。 季婵转头,来人正是李高明。 这墨香阁上下,除了贺管事知道李高明真正的身份以外,其他人仅仅只以为墨香阁背后有一个大人物,然而任他们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这个大人物会是当朝太子,脑洞大的都只敢猜测是某位官至二、三品的京官,毕竟只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才敢力压其他书坊把书价降下一半,悍然的抢生意,这也就是他们不听季婵差遣的缘由。 至于把贺管事吓得半死的李承乾由于外表太年轻,其余人根本就没往京官上想,看他模样都认为是官二代,也就没有那么害怕,而只是浮于表面的尊敬,象征性的做做文章。 李承乾羽扇似的长睫微微撩起,他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如何不知道这些人背后是什么惫赖模样,只是不想多去计较而已,他饱含歉意的向季婵略行了一礼,道:“是李某考虑不周,让季小娘子受委屈了,深感抱歉。”他示意身后的阿喜上前,阿喜从袖袋中掏出一叠泛黄的身契来,殷勤道: “老奴阿喜见过季小娘子,这是墨香阁后作坊的一十六名工匠,并新的四名跑堂伙计,两名管事的卖身契,还请小娘子收下,至于在场的这些管事和伙计老奴会带走打发掉,小娘子放心,替换的新仆肯定听话,保准您满意。” 阿喜笑嘻嘻的说完,面对季婵还俏皮的打了个趣,眼波流转扫到面色苍白的贺管事时却变得凶狠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贺管事本来看到李承乾颇为惊恐了,又见到他对季婵的态度和阿喜看自己的眼神,脑袋如同被大锤子狠狠地砸了百八十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句‘吾命休矣’,他这次可真的是得罪错人了,太子殿下尚且都要小心翼翼敬着的人,他还多次羞辱,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贺管事两眼一翻,几乎都要软腿倒下,却被阿喜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给硬生生吓醒,“贺管事,和老奴走。” 贺管事强撑的挪动步伐,刚才还挺直的脊背却是深深弯下去了,原本十分寂静的人群陡然醒来,许多奴仆反应过来想要扯着嗓子讨饶,有的甚至还想跑到李承乾面前求情,然而被他身边那名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一个擒拿捆住了手和堵住了嘴,绑作一串糖葫芦似的拖了出去。至于那些来买书的学子们,早就被这阵势吓得鸟飞兽散,哪里还敢多待,是以偌大的地方,瞬间只剩下季婵和李承乾二人。 李承乾温雅一笑,指着墨香阁内的一处高于其他地方铺了绒毯的平台,道:“不请我坐坐吗?” 季婵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和李承乾坐在了上面,两人隔着桌案相望。 阿喜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两盏镶嵌着两枚细小嫩叶模样绿宝石的白瓷碗,里面装着是温热的蜜水,带着花香和淡淡的粉色,李承乾看了他一眼,阿喜退到离二人数步远的地方,耳观鼻、鼻观心,宛若一尊静止的雕像。 季婵盯着瓷碗有些出神,她有些理不清对面的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了,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子弟?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势?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号的释小龙,绑人真的跟串糖葫芦似的,轻松的不像话。该不会古代人都是这样的,毕竟唐朝就有菠菜了,力气大一点也正常? 不对不对,她在想些什么。毕竟对方是来帮她的,而且还把贺管事合着一堆人都换走了,省得她一个个再重新调|教,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去多管了,少知道些总比什么都懂好。她季婵只想过上好日子,其余的真的没必要想太多对?她和李高明只是合作关系,对方又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帮她也是顺手为之,还是不得罪的好。 “不喝吗?” 李承乾询问她,热气氤氲朦胧了眉眼。 季婵有些不自然的摇了摇头,连忙端起蜜水送到嘴边,入口是微微的甜,有点像她做的玫瑰红糖,但是味道要浅薄些。 面纱笼罩了脸,使得别人看不清底下的面容,她原本被寒气浸染得有些泛白的唇也被温暖润泽有了颜色,眉宇舒展,少了以往不自觉的凌厉冷淡,多了本该有的稚气。 将小瓷碗放在案上,季婵顺手将袖子捋顺整齐,似乎很久之前也曾这样抚平过衬衫袖口还是大衣的领子? 有些习惯早已刻入骨髓,一时间难以改变。 一如李承乾挺直端正的坐姿,亦是她季婵从不喝第二遍凉透了的茶。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文艺了一把_(:зゝ∠)_ 码字的时候失手把季婵打成李婵(虽然最后改了过来),两个人连手都还没牵上我就给冠了夫姓真是(李承乾抚掌笑:善哉)。 各位大佬看文的时候顺便帮忙捉捉虫子呗,比心 ☆、第 23 章 细雪纷飞,冷风卷过两丛青竹,扫落了叶片上的浮雪,发出淅淅沥沥仿若雨坠的声响,红色的灯笼轻轻摇曳。 室内暖融如春,李承乾拨弄着瓷碗,拂皱了一盏桃红。 阿喜平日里吵闹得像只鹁鸽,这个时候反倒嘴闭得比珠蚌还紧,小璟从小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还有季小娘子,也格外的安静,似乎满室只有寒风掠过带来的稀疏声音。 墨香阁有他安排在内的人,所以事情发生之后他才能准时赶到,然而并非刻意卖好,贺管事会突然有此异动他也很惊讶。 自从季婵假意透露出活字印刷之后李承乾就对对方的潜能有很大的期望,将墨香阁交到她手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墨香阁并非仅仅只是普通的书坊,而是可以说是李承乾设置的一个试验点,包括制作印刷书籍的作坊和销售书籍的店铺,这些都是墨香阁的组成部分,至于为什么突然不将活字印刷直接交给他的父亲李二陛下,这里也有他的考量在里面——因为只有一个活字印刷,只有这一个引子,并不足以打动大唐的天子。 李承乾毕竟只是个古人,他只能看到里面潜藏的巨大利益,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掘,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想方设法,找了一个烂借口把墨香阁交给了季婵,想知道提出这个方法的人,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出这背后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在这里面或许有利用的成分,但是更多的是对季婵的赏识,毕竟季婵有这样的才能,李承乾不会轻易的让她从指缝溜走。她有那些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无事,只要于国有益于民有利,他就当做真的不知道,也不会去查验,他敬她,也是因为如此。 只是……登门是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发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李承乾颇有些哭笑不得,恨不得拿手在季婵面前晃两晃,看能不能把这个沉溺于自己世界,随时随地都能愣神放空的人唤醒。 “咳。” “咳咳!” “季小娘子?” 季婵回神,迷迷糊糊意识到不对,猛然看见递到嘴边空空如也的白瓷碗,再看看唇畔含着一抹笑意的李承乾,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能说什么? 堂堂副教导主任神游发呆?她丢不起这个人! 学着‘咳咳’两声,季婵开口道:“奴有一事不解,不知李郎君前来是为何故?” 放下杯盏,阿喜重新添了蜜水,温暖甜蜜的气息化解了尴尬。李承乾思量是‘和盘托出’还是另外寻个借口糊弄过去,他的笑依旧挂在嘴角,一如往昔,看不出真假,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隐在眼底的淡淡和煦。 “实不相瞒,墨香阁尚有某的人,今日之事,也是他奔走通告。” 季婵心里有些不舒服,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想来也是,本以为都是自己的手下员工,没想到前老板还在里面安插了一个暗探,搁谁身上都不乐意,可是她和李高明两个人毕竟社会地位和经济水准都大相径庭,也没办法多说什么,更别提翻脸了。 察觉季婵的态度变化,李承乾并未揭破,而是大方的承认错误并道歉,倒是让她平气了不少,“墨香阁既然已经易主,前人的确不宜再有流连之意,某思虑不周,并非刻意窥探,还望季娘子莫恼。” “这送来的数十张身契,除了工匠是做惯了的,其余的都是另外挑选的,再无旁人染指一分,就连某也未有参手,季娘子大可放心。” 李承乾指指放在桌前的身契,又道:“另有一名女婢,是某特意赠送给季娘子的,以示诚意。” 唐代素来便蓄奴成风,友人之间互相赠送俏妾美婢并不奇怪,至于这名女婢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安插在她身边的暗探她就不清楚了,不过前面对方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再做那等蠢事了? 话说到这里,季婵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地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看看一脸歉意的李承乾,再看看领着女婢候在一边的阿喜,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斤斤计较,索性大方收下,略微侧起头,看了看李承乾送来的婢女。 个子意外的高挑,眉眼俊美,冷然的模样倒是和李承乾一边的童仆有些像,季婵目光往下一扫,的确是个女的。 季婵脸有些红,不敢多看而是转回来和李承乾道谢,对方笑容愈发真挚,略说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墨香阁未来的打算上,季婵摇摇头,只道:“尚且未有其他想法,还等日后再观。” 李承乾没有多问,而是顺着又谈起了别的,两人说了小半会话,李承乾不便多待,就起身告别离去。 随着他的离去,室内似乎又冷清了不少,季婵拿起手边的身契翻了翻,问道:“你本名徐锦?” 女婢跪在她腿边,饱满的红唇缓缓勾起,像是冰面陡然回春:“回娘子,是。” “……” 季婵以拳抵住鼻下,省得自己失态,她曲了两下手指,敲了敲桌面,“从今以后,我便唤你阿锦,无需贴身服侍,只是随传随到便可。” “是。” 阿锦眸光微闪,低头应了。 墨香阁并没有多做什么改变,主要是季婵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改变,她不过是多置办了几方小案,供人阅读书籍用,在转角和空处摆了几盆绿色植物,为自己打了一把太师椅,缝了两个靠垫而已。 她的确没多做什么改变,墨香阁的牌匾都让她拆掉了换成图书阁!.书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书架上按照分类排列整齐的大量书册,上至天文地理、五经正义,下到孩童启蒙的千字文、杂抄、蒙求应有尽有,完全把一个高端大气的文人学子念书诵习的地方变成满大街都有的新华书店,办张卡就能进门如果让贺老头看见他这个集圣贤大成的地方被季婵弄成这个样子,他大概真的会被气死了。 季婵拿了一卷书倚在太师椅上,阿锦踩着梯子正在往上面摆放书籍。 和之前的不同,季婵按照书籍的科目、作者进行排列,看起来简洁了不少,书卷用布袋专门盛装着,露出袋口的书轴上面还挂着标签,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写着书卷的简介和次序,因为卷轴式的书卷打开查看的时候又麻烦又容易弄坏纸面,在外面系上标签很有必要。 但是这样的方便仅仅只是唐朝人这么认为的,作为一个习惯了线装书、习惯了翻书页的现代人来说,季婵认为这样的方法太落后了。而且印刷好了的书页整齐划一,大小固定,却因为要迎合卷轴式得一张张粘合在一起,不仅浪费了加工的时间也特别容易脱落,而且粘合的书卷变得太长,就算把双臂展开都看没有办法全部看到,如果你看到了某一处想做个标记连书签都没办法夹,还得花很多时间去找‘中断点’,读起来很不方便。 季婵慢慢把滚到老远的书重新卷起来,她打算做线装书,并且把图书阁大部分的书籍都改成这种设计,不仅方便而且在长安乃至大唐都是独一份的,这份特别别的书坊没有,等到他们仿制出来了,图书阁早就赚得盆满钵盈的了。 说起来她还没去过图书阁的印刷书籍的作坊呢,不如趁着如今天色尚早,和阿锦租辆车马去看看,顺道用那里的工具亲自做本线装书试试。 马车上缓缓行驶了小半个时辰,阿锦坐在车辕上,倚着车门,凌空甩出数道鞭花,漫不经心的样子反倒更为震慑闲人。 为抵风雪,阿锦的襦裙外罩一件厚重的蓑衣,发丝纷飞挡住脸庞,隐约能看见如刀锋一般的眉,引得错过的小娘子偷偷掀开了一角面纱。 行至作坊门前,马匹被拉住缰绳,车身稳稳停下,阿锦攥住马鞭,跳下车来吩咐守门的仆汉进去通报,转头撑开一把纸伞,挡去落雪,单手扶着季婵步下车辕。 院门大开,一名年过中旬的管事匆匆迎来,殷勤的将季婵请入院内,阿锦落后半步,平静的目光扫过整个作坊。 比起刚开始的杂乱,作坊已经是换了一副新模样。院里的枯木乱草被移除干净,只种着两株高大的银杏,尽管现在还是光秃秃的,等到天气回暖的时候,银杏绿荫密布,能遮挡掉不少窥探的目光。原本破破烂烂的土墙被砌得更高更厚了,还在上面埋了三寸高的铁尖刺,如果有人胆敢翻墙,估计整个脚掌都要被扎穿。 前门刻意做得斑驳破旧,门前还有许许多多碎瓦和杂物。 从堂院到后门的石路反倒是修得平整,有些地方还重新铺设了一番,后边马厩养着几匹好马,并非什么千里良驹,却都是肯吃苦耐劳的。 阿锦抬眸,和管事的视线撞上后沉着的挪开,两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似乎是实打实的陌生。 季婵并不需要一一去见工匠,而是由着管事带入内室,两人坐在竹席上,说话间都是围绕着作坊。 “可否劳烦刘管事的将模板呈上来一观?”季婵开口,她对活字印刷虽然有些了解,但毕竟都是在网络上看到的,只能说是纸上谈兵,比不得亲手接触来得深刻明了。 “这是自然。”刘管事点头一笑,示意候在一边的小童去拿,不过片刻,案上就摆上了活字印刷的工具,也就是字盘、字模、鬃刷和纸墨等五件东西。季婵伸手拿起鬃刷沾墨涂模,又将纸覆盖在上面,十分轻松的就印出了一张,字盘内的字模送上来的时候就摆放整齐了,完全不用她在动手。 季婵一边把纸放在面前等墨迹吹干,一边指着书页旁边过于窄小的边栏说道:“坊内有边栏还未裁剪的纸张吗?能不能麻烦您给小娘子送一沓过来,还有准备锥子和剪刀、针线等等,把负责装订的工匠唤到外室来,我有话要说。” 刘管事迟疑道:“不知娘子有什么要事要宣布?刘某能帮上什么忙吗?” 季婵摇摇头,“只需要刘管事将人和工具都给我送过来就行了,其余的还请您不要多问,等一下就知道了。” 尽管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刘管事很机智的没有问出口,这就是他能够挤掉其他管事继而掌管了更为机密核心的作坊的原因,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能问什么时候只需要倾听就够了,太高看自己只会摔得粉身碎骨,就像之前的贺管事,就是太把自个当回事了,还真的以为他就是墨香阁的一把手,结果还不是落得那般下场,还连累了跟随他的人。 刘管事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把东西置办齐了,连着五名工匠一起带到季婵面前,由于季婵毕竟是女子,所以还是带着她那顶帷帽,面容看不清楚反倒是给她添了一份神秘的味道,她将东西摆放整齐,看向面前的五名工匠:“诸位安好,小娘子姓季,是这图书阁也就是墨香阁的新东家,今日一行,并非立威,也不是挑错,只是来传授一门新的装订书籍的方法,顺道提一提新规矩。” 季婵看向面前高矮不一,胖瘦有异的五人,看他们似乎有些紧张就开口安慰了一句“无需太过紧张,小娘子我奖惩有度,不会随随便便的找茬,想来贺管事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么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规矩之一,那就是有意见大家可以提出来,对我本人亦或者是作坊的待遇,只要是合理的,我就会采纳。” “二是绝不允许有偷工耍滑的事情出现,我雇佣了你们,那么你们就要给我踏踏实实的工作,只要认真工作的人会有月奖和年奖等等,反之,如果有人想在我的作坊里白拿钱混日子的话,那么就立马给我卷铺盖走人!” “第三就是图书阁的福利制度,如果长期和图书阁签了契并且严格保守了作坊秘法的工匠,那么他每月可以拿到半贯福利基金,这里面有三分之二能够真正的拿到你们手里,另外三分之一则是交给东市草药堂,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够发到一本盖了草药堂印章的证,这本证是做什么用的呢,这本证是用来看病用的,不管是日常拿药或者是大病就医都会帮忙减免一定的费用,是图书阁为你们购置的一道保险,也可以说是防身符。”候在身后的阿锦把话都听在耳里,抬手为季婵倒了一碗水。 一大串话噼里啪啦像连珠炮从她嘴里甩出来,连气都不喘一口,季婵说完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她制定的规定虽然没有更多工钱的、没有更好的待遇,但却是最人性化的,唐朝的普通老百姓最难的是什么?是看病!一场大病足以拖垮一个小康之家,自从她经历过杨秦氏的事之后,觉得真的是没有什么,比医疗这关乎人生性命的事更为重要的了。 所以她特地设置了一个简陋的医疗保险,不仅仅是为了打动众人,同时也是她自己的一点心意,图书阁这不到三十人的福利基金,大概也就每月进账的一点零头,与其死死抓着这一笔小钱,不如拿来做善事,举手之劳还能拉拢人心,何乐而不为? 仔细看面前的这些工匠,不也都是眼底满是欣喜,显然是极为动容的。季婵满意的放下瓷碗,道:“小娘子我只有这三条规矩,如果诸位能够遵守那是最好的,大家一同共事,一起开创明天更好的未来嘛,如果有异议的,接受不来的我也不勉强,一人我奉送两贯钱,还请收拾东西另谋高就,毕竟我这只是小作坊,供不起大神。” 等了半天,见没人有离开的意思,季婵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那小娘子我就厚着脸皮当做诸位都愿意留下来为图书阁发光发热了,这样很好,从这个月起,图书阁的规矩就开始生效,大约在每月的二十五日,大家都能领到福利基金,规矩如果还有细化的话,我会在另行通知。”她看向刘管事,“我所说的三条规矩,还请刘管事到时候跟其他工匠说上一声,劳烦了。” 刘管事客客气气的答应了,一点都没有端架子,和之前的贺老头全然不同。季婵转回头,道:“好了,言归正传,那么今天我来,主要是为了一种新的装订方式,也就是线装书。” 作者有话要说: 阿锦好帅! 肝完这粗长的一发觉得自己都要不行了,大家再见,我要去修仙了 应该没有错别字了?? ☆、第 24 章 “说线装书之前,咱们先来说说我们的书籍都有什么样的。最开始的时候,咱们的文字都是记载在龟壳或者动物骨头上,叫做‘甲骨文’,再来就是铸在青铜器上面,叫做‘金文’,接下来就是刻在竹子上面的‘竹简’和写在布帛上的‘帛书’,还有现在普及开来的纸张。” 季婵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给小学生上课的时候,虽然面前这些个人五大三粗的,但是论起学识来说说不定还不如小学生呢。 “为什么我们现在推行纸质的书籍呢?因为它不像龟壳、青铜器和竹子一样笨重难以携带,也不会像布帛一样昂贵,说起来它应该是日常生活中最广泛便利的了,但是还不够,它需要改造的地方还有很多。” “现在市面上的书籍呢,大部分都是以卷轴的样式,又容易坏还阅读起来不方便,据说有人为了方便阅读还造了一个‘卧读书架’来解放双手,但是这样成本太高了,一般读书人根本用不起,那么为了方便天下的学子,我们图书阁的工匠联合新推出了一种叫做线装书的东西。” “我们?我们并没有啊?”有一位中等身材的工匠期期艾艾的开口提醒道。 “有!我说有就有。”季婵理直气壮的开口道:“每个人都是图书阁的一份子,诸位要把图书阁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爱护啊,荣誉是共同的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是不是?知道有首曲子叫做团结就是力量不?” “不知道!”工匠很干脆的摇头,把季婵噎得半响无语,只能擦擦汗继续,“不知道没关系,你们只要懂得怎么做线装书就行了。” 她把纸张拿过来折叠,正中间都留了一行版心,等到一大叠册页都折好后,边缘两端也就是栏口必定是不齐整的。 “先用重物押平,然后齐栏,把多余的部分剪去,复又重物压平。”季婵往旁边望了望,没找到什么重物就随手用镇纸压住,“然后用锥子在书上面的一侧打出四个孔来,劳烦你过来帮我扎几个孔来。”季婵瞧了瞧,喊了那个中等身材的工匠上来帮忙,工匠拿起锥子利落的扎了四个,看起来倒是均匀没有长短不一。 “粘封皮,然后把线由第二孔穿入,最后把线打结后把针倒回到孔中,这里要把第二股线穿入针孔里,用力把线结拉入孔中,然后把线剪断就可以了。”季婵拿了剪刀把线剪断,再拿起本子来时已然是结结实实的一本线装本,她揉动书页,发出‘哗哗’的声响,半天不见有一页掉落。 “线装书不仅做起来简单,比起卷轴式也实用了不少。”季婵挺直了腰背,“接下来的图书阁,要将一半的书籍全都替换为线装书,最少一半,图书阁门面小、实力不够,在书籍的数量和种类上我们做不到和大书坊争,但是我们完全可以靠另外一种方式取胜。” 季婵教的是比较接近古法的一种线装书的装订方式,比较容易懂,也是现在的制作工艺能够达到的,当然如果工匠们能够突发奇想再加以改进那更好,实在不行这个也够用。 解决了这一件事,季婵就不往作坊里跑了,反而待在图书阁打扫卫生。图书阁的西侧后院有两间房间和一间小厨房,季婵打算先清理出一间给阿锦住,至于另外一间收拾收拾留着做她歇脚午睡的地方,她并不在图书阁过夜,因为杨家一老一少还需要她照顾。 阿锦的房间和普通的唐人一样,都是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铺着竹席,另有一床木棉被和枕头,小几也在席上。而季婵的房间就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了,木板大床,条凳,四方桌还有立起来的衣柜,虽然有点简陋但是大件一件不少,特别是那张木板大床,季婵都能在上头打滚了。 今年冬天似乎雪格外的大,季婵牵着杨兰的手来图书阁,杨老爷子由于天气太冷不愿出来,所以只有她们两个人。由于温度一下子下降,两个人都包得毛茸茸的,尽量不让风钻进去。杨兰身上的斗篷和兔皮靴和季婵有些相像,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杨李氏亲手做的,就连兔皮和兔毛都是杨石家提供的,他家儿媳妇正怀孕需要进补,特意养了不费粮食的兔子宰了吃,兔子繁殖得快,攒了好几块皮子,自家够用索性给杨兰家也匀点,于是就连杨老爷子都有一个兔皮手捂。 杨秦氏过世之后杨石对他家就多有帮衬,就连原本爱说闲话的杨李氏也帮了不少,季婵寻思着等年节的时候买支老参去看李娇,也算是一点回报。 雪越发大了,季婵抖了抖纸伞上的雪花,加紧了步伐往图书阁里去。 等进了屋里,明显比外面暖和多了,阿锦用她留在店里的玫瑰红糖冲泡了一壶热水,给她和杨兰一人倒了一杯驱寒,季婵捧着杯子,查看着店里的情况。 店里分为两个大区域,一个主要是能够挑选购买自己喜欢的书籍,另一个则是能够看的书本,当然并不是完全的白看书,进入这个区域的人需要缴交一点费用用来维修被损坏的书本,毕竟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爱惜的直觉,这个费用只需要缴交一次就行了,而在图书阁购买过书籍的人可以不用缴交费用就能直接进入区域看书。 区域的书大多都是一些游记和某些书籍的前传和前几部,如果想要完整的看完还需要到购买区购买,这是季婵的一个小心机,目前看来反响还不错,店里的销量比之前多了不少。 图书阁还将看书的位置分为数个单元格,用木板和帘子隔开,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看书,不受外界的打扰和影响,像这种天气冷的时候,甚至还会提供一壶姜汤,供顾客驱寒用,服务的标准比之后世的某些店更加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随着糖水喝完,季婵给杨兰布置了作业就去整理书架,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完就把书放回去的,有的就随手一塞有的干脆就放在桌案上席子上,不爱护书籍的人无论古今都有。季婵捧了一堆的书,按照分类把它们放回原位,如果有折角翘起的地方也会抚平了再放。 伸手又从案上收起了一大叠的书,季婵叹了口气认命的抱了起来,书不少,刚好与她的视线齐平,季婵走了几步,一时不察,冷不丁迎面撞倒了一个小孩子。 她连忙把书往旁边一放,把摔倒的小家伙扶了起来,只见对方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季婵疑惑的左顾右盼的张望,图书阁怎么多了个孩子,谁家不称职的父亲,把孩子都弄丢了。 那小孩看着只有四五岁大,生得玉雪可爱,身着一身软软厚厚的白狐袄,明明是个三头身的娃娃,却板着脸负着手像是个小老头。 季婵笑着弯下腰跟他打招呼:“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