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
到这儿来了?你的家里人呢?” 小孩睨了她一眼,似乎是颇为不屑的转身就走:“本……我不需要你管。” 季婵愣了一愣,心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小就会鄙视人还是怎么?她上前几步,伸臂一揽将小孩整个抱起,准备放到柜台那边去等家里人来领,不然要是在她的图书阁走失到时候说不定要吃官司呢。 “放开,放本……我下来!”小孩头一回遇到敢这么直接把他整个拎起来的人,顿时像是炸了毛的小兽,挣扎着要跳下去。 “不行,除非你家里人来接你,不然你一个人不许乱跑。”季婵不理他,反倒拍了拍小孩的软绵绵肥嘟嘟的小屁屁,把他往上面提了提,“别扭了,回头掉下去摔倒会痛喔。” “……”小孩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拍他屁股,顿时小短腿蹬得更用力了。 这回季婵却是不和他多说了,直接把小孩往柜台里一塞,柜台很高,就连出入的小木门都比他高,小孩蹦了蹦,都没能碰到上面的锁。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安静!”捡起书的季婵忍无可忍,随手拿起一张纸来,在上面写了诸如七个七是多少,八加八等于多少的数学题,一把放在小孩面前,指着上头的题目对小男孩说道:“如果你能把题解开,那我就放你出去,不然就乖乖的在这里等家里人来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白嫩的小短手握着毛笔,看了看面前的数学题又看了看季婵,软糯道:“我叫李为善,等我把这些都做出来了,你就要放我出去,不能食言。” 季婵哪还有不依的道理,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哄他,“绝不食言,绝不食言。”看着小孩终于安静下来了的季婵松了口气,把书籍按照原位放回去,转到一个偏僻处唤来了阿锦,皱眉询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图书阁里。” 阿锦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怔,说道:“奴也不知,应该是哪位郎君暂时放在图书阁的罢,等上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来把孩子带走。” 季婵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西侧后院有间小厨房,季婵他们中午的饭食都在这里解决,这个时候虽然还未到饭点,但是小孩子容易饿,所以她打算做点小点心给她垫垫肚子。 大米磨成的粉末加盐加水搅成面米糊,烧一锅开水后把竹筛子撑在上面,往里面刷点油后把搅拌得顺滑的米糊倒入一勺,竹筛子很密,米糊倒进去是不会漏的。转动竹筛子让米糊均匀的分布在每个角落,大火烧到米糊起泡变得透明凝固了就可以把粉皮揭开放到旁边,再倒入一勺米糊继续做。 这边做着,季婵另外一边也准备了其他东西,比如炸过的香芋丁和煮好备用的虾仁等等,还有冬日里特别难得蘑菇也炒好了切成丁,把这些混做一块儿包进粉皮里,再用刀切成小卷,上面浇一点调好的酱汁,看起来好看又好吃。 东西做好了,季婵让阿锦把小点心端到内室里,自己则是去看李为善做题做得怎么样了,又或者她的家里人有没有来接,只是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李为善仍是低着头在那里乖乖的算着数学题目,而站在小孩旁边的人竟然是李高明? 季婵显然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李高明看起来明明还只是个青葱少年,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孩子,不过古代人向来早熟,这个年纪做父亲在这里应该还算常见? 她有些晃神的走了出去,正巧李承乾教完一题抬起头来,与季婵双目对视,李承乾温和一笑:“季娘子,舍弟没有给你添麻烦?” 舍……舍弟?原来只是弟弟啊?季婵有些尴尬的拂过袖子,道:“怎么会呢,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李郎君的弟弟,只是为何……?” 她的话没说完,李承乾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面露歉意的道:“这是某的九弟雉奴,素来贪玩,今日吵着闹着要跟着出去,只是某有急事在身,便没有知会你一声就把他放在这里了,本以为他会惹些什么祸端,没想到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 李承乾揉了揉李为善也就是李治的头顶,眼里满是对弟弟实打实的疼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瞎了 ☆、第 25 章 李承乾手上拿着一本线装书,不是图书阁最新上架的四书五经,而是季婵随手编写的小故事编绘,里面不仅有现代人耳熟能详的童年启迪,还有一些动植物的手绘介绍,是她特地给杨兰写的,为了让小姑娘从中得到启发和感悟,继而塑造正确的三观。 只是这本书明明是放在杨兰那里,怎么会到了李承乾手上? 季婵狐疑的看向给杨兰留着看书的小隔间,果不其然,一个小脑袋偷偷探出头双眼水亮的瞧着他们,与季婵的目光对视上了之后又迅速缩回去。 “……” “这书倒是颇为有趣,不仅故事吸引人,就连这字也是一手好字。”李承乾收回揉着李治脑袋的手,翻开数页,柔声说道。 季婵的字是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练习的,那个时候刚入学就有开书法课程,可惜的是授课老师只教了一年的时间,于是在第二年开始,她身边的许多同学就将书法置之不理了,只有一小部分包括她坚持了下来,甚至还跑去和大一新生一起上书法课。 季婵的书法老师是该省的书法协会副主席,兼精篆、草、行各体,尤其以草书最为出名,然而季婵写的最好的却是和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宋体,工整均衡得几乎和印刷出来的一模一样。 季婵摸摸鼻子,也不打算扯谎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当你说出第一个谎话的时候,就有诸多漏洞等着你来圆,索性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模样,让他们自个儿脑补去。 李承乾也只是略说一句,并非想抓着不放,他牵着李治向着季婵告别:“叨扰许久了,某家中还有事,只能先行告辞了。”门外已经停放了一辆马车,季婵一瞧,赶车的是上次和李承乾一起来买种子的大汉。 她点点头,唤来阿锦送李承乾出去,自己并不踏出门槛,并不是她没有礼貌,而是这个社会风气就是这样,青年男女接触太过亲密是要被诟病的。 她推开柜台侧面的小木门,刚到大腿处的桌案上还留着雉奴小朋友做完了的习题,季婵顺手拿起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甚至还有几个她教的公式,空白处还列了几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的乘式,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会的,莫不是又是杨兰教的? 季婵转头又看了小隔间一眼,然后把桌面收拾整齐,却找不到那本小故事编绘。 “怪了,放哪去了?” 她蹲下|身,眯着眼睛看柜子底下的缝,没找到后又是翻抽屉又是在书堆里倒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季婵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放哪都给忘了,还是等过两天再给杨兰重新写一本,这次干脆把数学公式也写进去几个。” 横竖书架也收拾好了,季婵干脆直接去看着杨兰学习,她把小男孩的草稿卷作一束,放到一边的竹编的垃圾桶里,“叫雉奴?唐高宗的小名好像也是这个,看来唐朝人都挺喜欢这个小名的,这么多人叫。” 阿锦将李承乾送至门外数米开外,眼尖的看见坐在车辕上赶马的大汉和坐在一旁的小璟少年,她神色淡然,只是在看见李承乾手里露出来的书籍一角之后冷静的表情瞬间破功,双目睁大,嘴角抽搐道:“公子,这书??” “如何?”李承乾将垂在额前,容易干扰视线的几缕发丝拨开,笑得风光霁月。 阿锦沉默半响,语气艰涩,“无事,无事。”心里却叹道,她原本温文尔雅的主子,如今竟然也学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 “无事便好。”李承乾态度十分和软,见阿锦支支吾吾半响的模样挑了挑眉,也不再理她,而是吩咐前面头裹着黑布巾,脚穿黑靴子,人也是又黑又壮的赶车大汉,“阿钦,策马。”大汉恭敬的应了一声,马鞭扬起,等阿锦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走出去了老远。 永巷北,某处寝宫内,暖香拂过帷帐层层,露出缠绵病榻的当朝国母——长孙皇后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难掩温婉端丽,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冬日的初阳,温暖人心。 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这是长孙氏出生后,算命先生给她的一幅批卦,而事实也正如卦象所示,长孙氏由秦王妃到位主正宫,不仅为李世民抚育子女,还时常匡正帝失,庇护忠臣,这使得即便是在千年之后的后世,仍然有许多人为这位史册上的贤后所折服。 “儿叩见阿母。” 李承乾和李治俯首在地,恭恭敬敬的给长孙皇后行了个礼。 “我儿快起,坐到阿母这来。”长孙皇后稍稍立起上身,长袖铺开落在榻前,锦缎上面修了一只彩凤,仿佛真正要振翅高飞。 桌案上摆了一盘半红的柰子,口感酸甜沙绵,上面还有坠着水珠。长孙皇后身边依着一名三岁的女童,头的两侧各盘扎一髻,留出一绺头发自然垂下,簪有白玉雕花缀绿宝石的发簪,看起来粉妆玉琢、可爱非常。女童李承乾和李治甜甜一笑,喊了一声:“太子哥哥、晋王哥哥”后,就扑进李承乾的怀抱里。 “小兕子。”李承乾将她抱起,“今日有没有乖乖的?” 女童点点头,将脸埋进李承乾的颈窝,小手还伸出去牵着李治,“兕子一直都很乖的,太子哥哥手里拿着是什么?是给兕子的礼物吗?” 李承乾闻言,看了一眼自己还攥在手里忘记拿下的书,翻开一看,发现是季婵编写的小故事合集,干脆将兕子放在一旁,翻开书面到季婵手绘的生物科学页面给她看,鲜亮的颜色一下 青蛙原来是由大头小尾巴的蝌蚪变成的,还有生活在土里的肺鱼,遇袭会断掉自己蓝色尾巴的石龙子、会夏眠等雨季的青蛙等等,李治顺着肺鱼的图片往下看,下面写着:肺鱼,平时生活在水里,等旱季来临的时候钻进淤泥里,用黏液将自己包裹起来,用鳔直接呼吸空气,等雨季来了再苏醒钻出来,产地不详,没人见过。 ??? 没人见过是如何编写这本书呢,这明显是骗人的嘛! 于是他又去看旁边会夏眠的青蛙的介绍,底下同样是一大段话之后加了一句产地不详,没人见过,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正想去问自家博学多才的太子哥哥,刚一转头就发现对方也在看这里,而且还一手抵唇轻笑出声,而自己的妹妹已经悄悄掀起来了好几页,歪着头看后面的,李治小朋友无语望天,觉得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真是太好骗了,瞬间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了起来。 “大郎,这是何人写的书?怎么与平日里见的全然不同不说,倒是有些像是给孩子讲的逸闻趣事。”长孙皇后伸手取走了桌上的书,翻开第一页的司马光砸缸,不过百八十字,却记录了一个寓意深远的道理,“这字?” 长孙皇后纤长的手指拂过书页,墨色的字迹衬得指尖格外的莹润玉白,她抬头,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母子俩眉眼一样的清浅如画。 李承乾将桌上的柰子擦干递给了兕子一个,细心的为她抚平衣领,“编写的人是位女子,字也是她写的,至于其他,儿不知。”李承乾不打算全数告知,也没必要全数告知。 长孙皇后由于身体不好,一直都在深宫中生活,并不可能与宫外的季婵接触到,那么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呢?何况看她的样子不过是一时兴起问问而已,是不是真的想认识这个人那倒是不得而知了。 “不知?”长孙皇后卧蚕蹙起,并没有多问,反而转口说道:“字如其人,看样子是名端丽的姑娘,兕子很喜欢这本书?”她揉揉认认真真在看书的女儿,笑意暖暖。 “喜欢!阿娘你看,原来漂亮的蝴蝶小时候竟然是只毛毛虫!”兕子指着化茧成蝶故事上的插画,上面的图案画的栩栩如生,颇为吸引小女孩的目光。她对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兴致勃勃地给长孙皇后讲起了一只丑陋的毛毛虫,是如何靠自己的努力,变成颜色绚丽的蝴蝶,继而在蓝天下展翅高飞的。 她讲得开心,周围的母亲和兄长也都怜爱的看着她,侧耳专心听着,时不时还附和几句。 兕子是太宗陛下和长孙皇后最为疼爱的一个女儿,史书上记载她聪慧善良、性情温和,经常劝解太宗和庇佑忠臣。她的大名叫做李明达,封号晋阳,小名是太宗亲自取的,据说兕是凶猛壮硕的小独角犀的意思,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望,期望对方能够远离一切不测和疾病,象兕一样健康成长。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位兕子公主从小就身体不好,在金钗年华、未及良人就病疫了,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儿,唐太宗悲痛异常,日数十哀,后来为了纪念夭折的爱女,太宗还建寺祈福,为了她的往生祷告。 这是一位温柔伶俐的公主,受父母娇宠,兄长爱护,却没有半分的任性妄为,她即便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也不会向亲人哭诉,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尽管她总是笑得甜美,但是眼底却饱含对未知死亡的恐惧。她的父母、兄弟都能看出来,却不敢说破,而是继续维持着这个美好的谎言。 而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兕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只是因为一本简陋的绘本,真正的笑了,长孙皇后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她眨了眨几欲落泪的眼,对着李承乾说,“这样的书可还有?不如将那位姑娘召进宫来?或是带着兕子出去顽罢?” 她一叠声的问了,声音却极为平缓正常,也仍是那副温暖人心的笑,但是心里却仿佛是被一团浸湿了水的棉花堵住了,酸酸胀胀的极为难受。 “兕子真的可以出去玩吗?”女童抬头,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明明白白的透露出渴望与希冀,叫人不忍心拒绝她。 “当然可以。”长孙皇后怔了证随后答道,她抬头摸摸兕子的脸颊,想起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轻叹一声——当真做错了。 她一直将女儿拘在身边,固然是为了保护和就近照顾,然而她忘了的是,即便是折了翅膀的幼鹰也会向往广阔的天空,如果一味的锁在巢穴中只会消磨女儿的希望和自信,终日被痛苦和冰冷缠身。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典型的小民心理,她估计以为雉奴跟狗蛋一样是个很普遍的小名,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她的身边有可能会出现这些大人物。 顺道排个雷:作者没文化 谨记 ☆、第 26 章 糖水再甜蜜也会将人溺毙,爱太多反倒成为了束缚,可笑的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这一点,让她的女儿强颜欢笑了这么多年。长孙皇后弯下|身来,将兕子整个搂入怀里,轻柔的点了点她腮边的小窝,她的女儿、大唐的公主,就应该像平阳昭公主一样,呼叱纵横,英姿飒爽。 长孙皇后陡然展颜,皓齿明眸的模样仿佛如枝头的梨花初绽,乌发似云,虽不是一袭彩衣,反多添了几分清丽。 雪声窸窸窣窣地穿过回廊,院中古木奇石皆被覆上一层白霜,李世民久立廊檐下,侍从恭敬的弓着腰,半分不敢动弹,在李世民身边侍候许久的宦官总管阿谷见到风起,心忧轻声问道:“陛下?” “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们这么开心。”李世民叹道,眼里满是愧疚,对于他的妻女,他还是关心不够。 长孙氏还只有十三岁便嫁给了李世民,两个人也算是琴瑟和鸣。义宁二年,天下未平,身为主帅的秦王常常出征在外,长孙氏既没有婆婆指导,也没有妯娌的帮衬,只身承担起了整个□□的和几个儿女的抚养,为丈夫免了后顾之忧。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而自己却连让她宽心都做不到。李世民暗自懊恼,面上却不显,心里念着明贤妻子和乖巧女儿的他也不在门外吹冷风了,而是踏步进了室内,共享一家人的其乐融融,长袖飞舞,颇有几分气势凛然的意味。 “观音婢。”筋骨结实的李二陛下嗓音轻柔,仿佛由老虎变作了猫。 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太阳从层层白云中露出了一大半,温暖的光线洒满了行人全身。 季婵新买了很多菘菜,正搬出来放在朝阳的地方晾晒,再晾过两天之后就整齐码放在屋檐下,苫好草帘子,就能储存许久。 季婵穿越时带来的那件黑色羽绒服并没有扔了,还叠的整齐的放在衣柜底,冬天刚来的时候还好,她还能穿着夹棉的襦裙出门,等到天气越来越冷了,季婵实在是冻得不行了,毕竟她和杨兰不一样,对方在这里生活了许久,没觉得有什么冷的,季婵是个南方人,实在没办法习惯北方的寒冷天气,只能把羽绒服翻出来,套在里面用斗篷包住,别人也看不出来,就是包得太严实了,活脱脱像一只会走动的小包子,很是可爱。 带着杨兰上了牛车,季婵把灌好了热水的暖手袋塞给她,这是用动物皮层做的暖手袋,有点像喝水的皮囊,但是相比起来会小一点。暖手袋外面罩着一个兔子模样的手捂,既可以抱着也能把手伸进去,手捂是用白叠布做的,里面塞满了做了处理的鸭毛,柔软又暖和,水凉了的时候可以解开背部的丝带,把热水囊拿出来,更换了热水再塞进去,里面做了内袋,不用怕鸭毛飞出来。 杨兰很喜欢这个布偶热水袋,季婵索性再做一个给她,这次还用的粉色布料,看起来粉粉嫩嫩的更适合小女孩。 尽管出了太阳,温度却没有升高多少,图书阁不能烧壁炉,所以比家里还要冷了许多,季婵和杨兰窝在小隔间里,小孩抱着布偶习字,她则是缝着那个粉色的兔子。 仔细想来,接手图书阁是她做过最为明智的事情,没有之一。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到杨家的那些日子,顿顿只喝能照出脸来的粥水,现在呢,不仅三餐干饭,晚上夜宵,累了还有小点心;身上穿的是粗棉布做的衣裙,簪花都是人家顺手送的,如今却是兔皮靴子,厚棉斗篷,粉色的绢花也变成了玉雕的簪子,生活的标准质一样的飞跃。 书籍的利润或许在现代不显,在古代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书本的制作过程被简化了,质量却提升了,成本降低了之后价格虽然有一点随之波动,但是该赚的一点都没少,毕竟它的附加值在那儿,人们买书,为的是它所记载的内容,所以价格再高,为了未来能够加官进爵的学子也会咬咬牙买下,何况书价并不高,这些求学若渴的知识分子更舍得花这笔钱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图书阁虽然不至于说赶超其他大书坊,却也是日进斗金。 然而其他的书坊也不会坐等不管,任由图书阁发展起来,或许再过不久,察觉到线装书好处的书商会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他们肯定也会开始仿制线装书,而且由于书坊的规模大继而压图书阁一头,所以季婵如果想要继续发展下去,死守线装书显然是不行的。她放下兔子,开始思考现代图书和古代有什么不同,除了改进纸张的制作方法外她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如果要说唐以后的文学体裁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话,那大概就是现代人都耳熟能详的了,宋词元曲,还有明清的小说,都是和唐诗截然不同的,季婵的眼前一亮,瞬间锁定了小说。现代的小说发展是很迅猛的,它不仅不再是以纸质书籍来传播,甚至是靠网络和手机很多人都沉浸在作者构思的故事里,仿佛里面有一个异世界。 或许报纸和杂志还有些脱离这个朝代,但是小说就明显很适宜,季婵大致规划了一下,决定去请几个落魄的书生,这些人有一定的文学基础,而且怀揣着幻想,稍微引导一下,或许能够编造出好几个不错的故事,读书人固然有一点清高傲气,但是在金钱利益面前,想来总会有几个愿意的。 毕竟人活着,哪里还不需要五斗米的? 李婵从杨兰的本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开始细心勾勒着每一个故事的大概。官场黑暗?不能写,这可不是后世那个开放的时代,再者就算是后世也会有所限制;香艳小说?唔,不行,还是不能写,她可是人民教师,写这些像什么话。季婵想了想,还是决定啃老本,把后面几个朝代的名著搬过来,稍微结合唐朝背景,把该忌讳的东西的改一改,想来会得到不错的反响,或者找几个西方的励志故事,比如《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一类,同样修一修也能用。 思及此处,季婵开始奋笔疾书,准备把脑海里还记得的搜刮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兀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季婵放下笔,起身走出隔间,会在图书阁门前停马车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李高明,其余的人都会寄放在车马行,而这人宁愿找仆人照料也不愿意放在别的地方,所以好识别的很。果不其然,她刚出了隔间,就看见李高明牵着两个小孩进了门,后面还跟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姑娘,估计是女婢。 “季娘子,打扰了。”李承乾歉意的笑了笑,道,“雉奴吵着要来这里,某也只能……” 季婵眉一挑,这人是怎么回事,当她这是幼儿园还是招待所?有事没事就往这寄孩子?而且这雉奴小朋友明显一副不愿意的别扭模样好不好?还有左手边的这个还只有三岁?她虽然是个小学老师但不是全能保姆啊。 李承乾抬手示意双胞胎上前行礼,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清秀婢女恭顺的上前给季婵行了一个福礼,脆生生道:“奴阿芙,奴阿薷见过娘子,娘子安好。” “这是?”季婵不解的问道。 “是来照顾雉奴和兕子的婢女,若是季娘子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她们去做。”李承乾答道。 季婵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她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娘,心里叹道如果是在现代应该还在上初中的年纪?要是真让她们端茶送水的自己也觉得怪异,不过既然是照顾小孩的她也没有立场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李承乾将弟弟妹妹留在图书阁就走了,当然这只是在季婵看来是如此的,她不知道的是,在图书阁的周围,近百名的护卫分散开来,有的扮作小贩,有的则是购买东西的旅人,甚至还有的进了图书阁的阅读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腰间的佩刀都用布巾挡住,这一百人将整个图书阁保护得严严实实,如果有人意图不轨,估计会被他们剁成肉末。 季婵伸手去牵两个小孩,雉奴小朋友有些别扭的把手递给了季婵,而另外一个小女孩则是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十分犹豫的站在原地。 季婵蹲下来,和她平视,小女孩的眼睛葡萄似的又圆又大,小脸并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和红润,反倒是带着苍白,似乎是身体并不太好的样子。 “你真可爱,我可以牵你吗?”季婵轻声问道,她先是夸了一下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容易诱哄的,有的时候仅仅只需要一颗糖,或者是一句赞美,就能让她们开心。 小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季婵尝试的伸出双手,道,“你叫兕子对吗?你会写字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画画涂颜色,你觉得呢?” 兕子盯着季婵,小步子迈了迈,小小的手拉住季婵的衣袖,似乎是愿意让她靠近了。季婵握住她的小手,跟着她的步伐迈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嘴里不停地和她交谈。 “你知道吗,如果快要下雨的时候蜻蜓会低飞呢,蜻蜓是有着透明翅翼的小昆虫,等春天或许就能看见它们了,春天的时候青蛙的卵也就孵化了,它们有着大脑袋和小尾巴,随着夏天的到来,渐渐长出腿,然后变成青蛙。” 季婵看她听得出神,索性将她抱起,仍是一手牵着李治,阿芙和阿薷显然被她单手抱着小女孩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差点冲上去把小孩抢过来,被一旁的阿锦拦住了。兕子也微微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季婵安抚住了,“我想这样你会听得清楚一点。青蛙它们喜欢吃小虫子,它们吃虫子的时候,只需把长长的舌头弹出去就能把猎物卷进来就可以了。你想听故事吗?” “想。” 兕子抓紧了她的衣襟,小小声的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徐徐图之 ☆、第 27 章 “很久以前,有个小童子不爱读书,常常从学堂里偷偷跑出来玩。有一天,他又不耐烦先生讲课,再次跑了出来,他在溪水边玩耍的时候,遇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在磨着铁杵,他看着老妪磨了许久,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婆,您磨这个干什么呢?’老妪微微一笑:‘作针啊。’‘那磨得成?’‘成!’老妪非常自信的答道,‘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的。’童子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恍然大悟后就转身回到学堂,从此发奋学习,终于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季婵盘腿坐在席上,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也语调缓慢的给三个小孩儿讲故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你们能告诉我吗?谁先举手谁先说哦。”她放下笔,撑着下巴看三个苦苦思索的小孩,笑而不语。 兕子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小孩的眼睛亮了亮,刚抬起手就被迅速举手的杨兰抢了先,“我知道,是因为持之以恒对不对?只要坚持,就能把铁棍磨成绣花针啦。” “对,还有其他不同的看法吗?”季婵奖赏的揉了揉杨兰的头,继续问道。 小兕子嘟了嘟嘴,很快又想了一个,然而她旁边的雉奴小朋友也不甘示弱的马上答道:“铁杵磨成针要磨到什么时候,太浪费时间啦,还不如去卖了铁杵去买针,能买好多呢。” “呃,也对。”季婵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无奈的点点头,也揉揉雉奴的脑袋,却被一脸别扭的小男孩避开了。 小兕子看自己的哥哥也被揉了头,瞬间涌上来了两泡眼泪,秀气的小鼻子皱了皱,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委屈的说:“兕子没有答案啦,都被答完了,呜……” 季婵连忙把人搂怀里,拍着后背安抚道:“肯定还有的哦,兕子慢慢想不急。”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丢人,兕子小脸粉红的退开了季婵的怀抱,手却不舍的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是不可以到溪边玩是不是?阿娘从来都不让兕子自己一个人去池边玩耍的,阿芙也说这样很危险。”她板起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小童子不听话。” “对哦,去任何水深的地方玩耍都要有大人陪同,不然是很危险的,兕子答得真好,有想要的奖励吗?”季婵笑眯眯的看着她,伸手拂过她的鬓角,压下一缕散开的发,区别待遇的样子令另外两个小孩都撇撇嘴。 “兕子,兕子不需要奖励。”小兕子犹犹豫豫的想了一下,随后不是那么坚定摇了摇头。 “这样,季阿姐把这个玩偶送给兕子好不好?喜欢吗?”季婵取出缝好的粉色兔子手捂,里面早就塞进了一个热水袋,暖呼呼的格外舒服,她把手捂放到兕子手里,小孩虽然有些好奇的抱紧了,感受到舒适的温度后脸颊在上面蹭了蹭,眼睛几乎弯成月牙儿。 “……”杨兰沉默,那明明是说好了给她做的手捂。 “喜欢!”兕子兴奋的回答道,整个人都挪到季婵身边,两个人都要靠在一起了,季婵看着小兕子格外开心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特别是当小孩把手捂放在中间一起取暖的时候,她的心像是也跟着高温而化成了水,软得一塌糊涂。 雉奴小朋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他深深的看了季婵一眼,伸手为妹妹拨开粘到嘴边的发丝。 窗外冬日辉辉,而这里仿佛也装了一个暖阳一样,满是温情的触动。 —— “阿锦,你怎么在这里?”阿芙最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因为室内狭小,所以并不需要身边有人伺候的季婵让她们三人皆候在门外,阿锦半倚着梁柱,一条长腿屈起,闻言懒懒的掀起眼皮子望了姐妹二人一样,道:“太子殿下要我在哪,我便在哪。”她随口搪塞过去,并不打算多谈。 阿锦虽说比不上阿喜与太子深厚,又是内坊局的职掌使,却也是在身边伺候许久,算是半个心腹。而阿芙和阿薷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婢女,年龄也才十几岁,她哪里犯得着解释那么多。 “太子殿下应该是经常来这阅?阿锦是被留在这里的?如果我也能经常出宫就好了。”阿薷恍若不经意开口一般,神情透露出几分艳羡,一副十成十的好奇小女孩模样。 阿锦猩红的唇勾起,弧度和眉一样的锋利,她收起抱胸的手,一步一步踱道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少女面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阿薷脸上,“如果阿薷也想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求到殿下面前,让你出……宫。”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仿佛十分亲昵一样,阿锦的眼中却泛着冷意,宫字被含在口里轻轻吐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阿薷喉咙发紧,却仍是强撑镇定,“这倒不必,我是伺候在公主身边的奴,哪有轻言出宫的道理,阿锦说笑了。” “即使如此,那就该记住了你是公主的人,手伸得太长的下场……阿薷,你是个聪明人会让我放心的是不是?”阿锦低头凑近,猛地握住了阿薷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指腹擦在腕间,有些冰凉的温度令她挑了挑眉,说完后,阿锦像是察觉了什么后退两步复又抱胸倚着,好似方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脊背挺直,显示出她绷得极紧,只要阿薷有什么异动就能当场将她就地格杀一般。 阿薷脸色苍白,阿芙却不懂她们两之间的交锋,只听见了阿锦最后一句对自家姐姐的警告,顿时热血用上心头,踏步上前,“阿锦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以为……” “以为如何?” 稚气的童声从面前传来,阿芙噤声往声源处一瞧,只见门已被推开小半扇,如今仅仅只有五岁大的晋王殿下手扶门框,半挡着身后,再往后一看,里面季娘子和晋阳公主正在纸上画着什么,只是视线偶尔往此处转来。 阿芙身子一抖,立马躬着身向后退,却是半点都不敢再说。 “奴阿锦见过晋王殿下,因为情况特殊,不方便行礼,还望殿下恕罪。”阿锦拱着手,身子伏低,由于侧着身,大部□□躯都藏在墙外,内室看不清她做了什么。 “本王知道你,你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人,现在带着阿芙和阿薷退下去,莫要让我再听到她们吵闹。”李治淡淡吩咐道,目光扫过两名看似恭敬的少女一眼后便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内室,白胖的手微微一推,门就“吱呀”的一声关上了。 他虽然还在稚龄,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两个婢女因为是双生子长得讨喜,而被安排在他与晋阳身边侍候,如今想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的异心,亦或者是一开始就抱着其他目的。不过这些都暂且按下,等太子哥哥回来了的时候再提两句,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阿锦直起身来,心下明白这两个人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她抬手取出腰间的一把竹管握在手里,抬手示意道:“请。” 阿芙年轻气盛,经不起刺激,险些又再上前跟她理论,阿薷将她拦下,悉悉劝慰,眼角余光扫到阿锦手中的竹管,只见碧绿中现出一点尖锐的亮白,顿时心里骇然,再也不能耐着性子劝自家妹妹,拉着她匆匆出了走廊。 故事总会讲完,人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 天色渐晚,云层染上暮霞的颜色,远山带着些许光辉。 季婵和兕子做了道别,对方抱着兔子玩偶一脸的依依不舍。 “兕子还能来吗?”小女孩放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兕子什么时候想来,季阿姐都在这里。”季婵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和女孩儿做了约定,一边的杨兰也是极为不舍。 由于李承乾并不在,季婵便和阿锦送兄妹俩出去,眼见着两个人在阿芙阿薷的陪同下走到马前,看着两个人先后上马车。 “公主殿下,奴扶着您。”兕子把头转回来,把手递给了阿薷,让对方把自己送进马车,厚重的车帘掀起又落下,车内一名俊美的少年正手握书卷,含笑的望着她。 “太子哥哥!”兕子弯起月牙儿,也不管是不是在马车上就要扑过去,吓得李承乾连忙伸手一把接住。 “又乱来。”李承乾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斥道,一边乖乖坐好的李治也是一脸不赞同。 兕子吐吐舌头,抱着李承乾的手不断摇晃撒娇,“太子哥哥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去接兕子呀,兕子还以为太子哥哥不来了呢。” 李承乾将一直盖在铜炉上的羔兔绒斗篷拿了过来,盖在她身上,笑着说道:“哥哥在上面等你不好吗?天气这么冷,兕子舍得让哥哥下去吹风吗?” 李承乾脸上仍是带着温柔的笑,仿若什么异样也无,至于是否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亦或者是其他,旁人与他,怕都是不得而知的了。 车夫长鞭落下,骏马嘶鸣一声,车轮缓缓转动压过雪地,马蹄印渐渐被车辙痕迹所掩盖。 季婵站在门外的身子一顿,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沉吟片刻后神色骤变,“雉奴……兕子?李姓?”应该只是巧合罢? 作者有话要说: 季老师:我去买彩票了再见 ☆、第 28 章 入夜,长孙皇后的寝宫内静悄悄的,没传出半点声响。 室内燃香撤去,唯有苦涩的药味在空中飘散,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抖了几抖,墙上的影子不断拉长。 本来应该就寝休息的长孙皇后靠坐而起,身后左右各有两个婢女立着,凤眸扫过跪在面前的阿芙和阿薷,清丽的脸上如裹上一层寒霜。 “本宫倒是小看了你们。”长孙皇后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两股战战的二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不是今日晋阳陡然出宫,以至于让你们接触到外面,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呢。”她伸手拨弄着袖子上的祥云,接着问道: “是谁将你们安插在晋阳身边的?” 阿芙和阿薷皆是抖了抖,二人咬紧了嘴唇,不肯开口。 长孙皇后垂眸,掩去一丝杀意,口中冷冷道:“怎么?不肯说?莫不会以为本宫只会按照宫规打你们一百板子而已?阿青……”她话音刚落,右侧的宫女向前踏了一步,手中捧了一封书信,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数十人的名字与其他,阿青念道: “宫女阿芙、阿薷,本名黄琦、黄婕,本是校书郎黄霖之女。三年前,黄霖因为渎职纵使弘文馆失火损失了数万册图书,后被捉拿问罪流放两千里,其妻儿充入掖庭宫为奴。两年前黄霖的妻子黄张氏与唯一的嫡子在宫内不知所踪,二女则是被派遣至阴妃宫内伺候,只是半年后又重新回到掖庭宫,换了个名字被内侍省送到公主身边为贴身婢女。” 阿青不顾两名神色骤变的少女,继续道:“黄张氏和嫡子黄鑫被连夜送出宫外,改了姓名在岐山县继续生活,并着数十名族人,用二女在宫内所得的金银压迫百姓,迅速成为当县的豪强,嫡子黄鑫不务正业,强抢民女并将人奸|污致死,苦主上告官衙却被不明人士压下……” 到这里就够了,长孙皇后抬手止住了阿青的话,后者识趣的退下重新候在身后,她叹息道: “没想到不过是两名十几岁的小宫女,也敢纵容族人收敛民财,任意杀人,甚至操控官衙让苦主求助无门,好大的胆子!”她盯着二女的苍白面孔,表情莫测。 阿芙匍匐上前,涕泗横流道:“皇后恕罪,奴愿说,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阿薷猛地捂住的嘴,同样哭着说。“不能说,说了阿母和弟弟都会没命的。”两个人顿时抱作一团,呜咽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乱如麻。 “看来是本宫仁慈太久以至于让你们忘了我是什么身份,而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了,阿青……遣人将这封书信送去御史台,阿薷与阿芙直接杖毙,对了,涉及此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她看着两姐妹惊恐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以为不说就能要挟本宫?在阴妃宫内侍候了半年得了不少好处?胆敢把手伸到本宫的晋阳这里,阴妃莫不是以为本宫真的是吃斋念佛的活菩萨,会什么都不计较让她好过?” 阴妃之子李祐贞观二年由楚王改封为燕王,被任命为同州刺史,后又改任幽州都督,然而不管是同州刺史还是幽州都督,李祐都没有去藩地,而是一直留在宫中。 在她宫中养病的这段时日,原本沉寂的阴妃和李祐突然频频在皇帝面前出彩,甚至燕王还得皇帝了一个才思过人的评语,阴氏在朝堂上也是水涨船高。 燕王李祐的外祖父阴世师在太上皇太原起兵的时候曾经射杀年仅十四岁的李家五子李智云,随后又让人掘了李家的五庙墓葬,等到太上皇兵入长安后以守将阴世师拒义兵为由将其杀害,两个家族之间可谓国仇家恨。 然而分明有了这样血海深仇,李祐之母竟然还入宫做了仇人之子的嫔妃,甚至还为他诞下了儿子,这样的女人,让长孙皇后十分的不齿和唾弃,这些负面的看法更因为如今阴妃安插耳目在晋阳公主身边,还窥探太子承乾的行踪变得愈发的浓重,甚至起了除掉对方的想法。 阴妃蛇蝎心肠,李祐喜欢结交奸邪之人,原本不将她们看在眼里的长孙皇后瞬间警惕了起来,虽说承乾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但是难保阴氏使些鬼蜮伎俩,不得不防。 思及此处,长孙皇后招来阿青,二人附耳密语了几句后阿青点头退下,而跪在地上的姐妹早早就捂了嘴拖了出去,长孙皇后掐断了案上摆放着的一瓶插花,娇柔的花瓣被她揉碎,鲜红的汁液自指尖滴落。 临近新年,岐山县的豪强之子被查出随意打杀百姓,侵占民女,一家数十人皆被处以斩刑,闻者纷纷拍手称快。 远在岐山县的重案季婵并不知道,知道也只会唏嘘一声再无其他,因为随着年关将近,她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人也越来越忙了。 正如她之前所说,关于图书阁的管理制度中,认真工作的人有奖金和奖励,如今已是年末,书坊的管事、工匠乃至跑堂的活计都要参加总结大会,通过总结去年工作中所获得的经验与教训,从而在今年做得更好。 总结大会由刘管事主持,季婵则是隔着一道屏风坐在后面,大会上设定了最为辛劳奖、最具创新奖、销售最佳奖等等,获得奖项的人不仅脸上有光,奖品也颇为丰厚。而既然有奖励也有批评,只是批评是在私底下警告和给予处分,并不拿到明面上讲,这是为了顾及雇工的自尊心,进一步避免出现雇工对书坊怀恨在心的情况出现。每个雇工每年都有评分,初始分数是十分,如果有偷奸耍滑的情况出现扣除一定的分数,等到初始分值被扣光那么该雇工就会被取消医疗保证的资格,与之相反的则是奖励两匹绢布,这可相当于一贯钱了呢。 刘管事站在上面,照着季婵写的稿子朗声念到:“今后,年奖我们会将它设入制度之中,大家辛勤工作的时候,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一年,都会评出最为辛劳奖、创新奖等等的奖项,通过这些为由贡献的人褒奖,那么希望各位明年能够继续以这种良好的态度继续努力、用心做事,只要每个人都认真遵守制度,那么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奖章。我们图书阁的未来,就靠大家了!” 话音一落,季婵就首先鼓起掌来,底下的雇工受了感染,也跟着喝彩,竟有了几分后世年终宴会的感觉。 等到总结大会开完,图书阁也要暂时关门闭业,给员工发放工钱和年假,柜台前排起长队,专门管理财务的林管事摸摸头上的汗,喊道:“下一个。” 一个瘦小的半大少年立马上前,他身上穿着一身棉布做的圆领袍子,仔细一看和店里的每个雇工都一样,只有细节处稍有不同,并且袍子的胸口处都缝着他们的职位,比如管事、伙计等等。 这个少年是店里的跑堂伙计,今年大概刚满十七岁,由于营养不良所以脸色发黄,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亲娘,至于父亲早就病死了,只能由这双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家。 林管事拿起工资单核对人名,“商小才,本月工钱共两千零四十钱,无过,业务评定良,这是年奖绢半匹,拿好。”林管事当他的面将钱点算清楚,放到口袋里面,连着半匹绢一块羊肉一起递到少年面前。 “林管事,怎么还多了一块肉。”少年战战兢兢地接过东西,有些不安的问道。 林管事挑了挑眉,道:“东家心善,每个雇工都会发放一块羊肉回家过年,拿了赶紧走,别人还在后头排队呢,下一个。”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少年也不敢再挡在那里,一叠声的心里口上感谢了季婵,满脸欣喜的走到别处,把口袋仔细扎好,背着东西回去了,在他的背后林管事提醒道,“别忘了二月十七来上工啊。” “哎!”排队的众人纷纷应到。 等到图书阁的事情了结,季婵亲自拿锁锁了图书阁的大门,并在外面挂了一个喜迎新年,暂且闭业的牌子,引来路人的侧目,有些店坊的店主见了也纷纷效仿,倒也是颇具趣味。又是几日过去,除夕终于到来了。 在除夕日之前,季婵和杨兰早早就把房子打扫好了,等真正到了过年的时候,是不允许扫地的,因为这样据说会把福气扫走。唐代的除夕日和现代的差异挺大的,因为他们在除夕夜的时候还要组团上街驱傩,这些暂且不说,季婵还得准备团圆饭呢。 由于季婵是个外来户,杨兰家之前比较穷苦,过年也是将就,所以这次年夜饭的规格季婵打算按照自己家乡方法来。 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包粿,胡豆上锅蒸熟之后捣成泥放在一边,花生下锅翻炒,等包衣脱落也是捣成碎盛起来,这些比较容易就让杨兰来做。而季婵则是用热水和面,揉成一个面团之后放花生油继续揉,这是为了不沾模具。等到面团揉好后季婵揪出一小块掐窝填馅料,包裹起来用模具压出形状来,由于放了油的原因,做好的粿印好了很容易取,拿出来后放到芭蕉叶上之后上锅蒸就行。 做好的粿能保存很久,好吃又顶饱,再吃的时候上锅蒸一下就行了。 年夜饭还需要挺多道菜的,季婵只能先把浪费时间又不容易熟的东西先做了,比如冬笋炖鸡汤,鸡肉剁成块下锅过水,然后另外放到灶台上的陶锅里面炖,不占地方还有味道。 “阿婵。” 杨李氏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季婵应了一声后拿起灶台上的布擦干净了手,出了厨房。 “李婶儿,找我有事吗?”季婵把人迎进屋,问道。 “我鞋上都是泥,就不进去了,这是你叔挖的藕,我给你家带了一点过来,冬日不是菜蔬比较少吗?刚好给你们添道菜。”杨李氏把手里头已经洗好的莲藕拿给季婵,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一点都没有当初和杨石吵架时的刻薄模样。“那我先走了,娇儿大着肚子呢离不开人。” “留下来喝口水呗。”季婵招呼着。 “不了不了,我先走了啊,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来找婶子。”杨李氏摆摆手,转身走了。季婵冲她喊了声谢,拿莲藕进了厨房,这藕来得刚好,正好做道桂花糯米藕,香香甜甜的小孩子最爱吃。 糯米先泡着,大概得泡个一个多时辰,这个时间内季婵把笋洗了又切成片了,还把一些菌菇、韭菜,芹菜和茄子洗了放在一边。又等了一会儿才把莲藕削皮,切下一块,把糯米塞进去,切下来的藕块当做盖子盖上,用竹签固定,下锅放红枣和红糖熬半个时辰。 忙了一会儿季婵才想起来没把芋头削皮切块,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才给备好了,猪蹄做了处理后放入干净的陶锅炖煮,放了她自己配的一些大料。莲藕煮到一半的时候芋头再下锅炖猪蹄,这时候这里可以暂且不管了。 红糖糯米藕到了起锅的时候了,季婵把莲藕捞出来切块码好在碟子里,往上面浇了她做的糖桂花汁,留出一块给杨兰尝味道解馋,然后她又去做三菇烧豆腐和芹菜炒肉还有素烧茄子,等把菜都上了桌,芋头炖猪蹄、冬笋鸡汤也跟着做好了。 年夜饭备好之后天也跟着黑了,她们吃完饭还要上街驱傩,杨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闹腾,早早就去睡了,留下季婵和杨兰两个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唐朝的驱傩大概是长安人民自发组织的除夕夜活动,也就是人们通过跳舞吟唱的仪式来驱除鬼怪妖孽、保平安求祥瑞,这样的活动是受到官府支持的,有的驱傩大队甚至还一路跳进皇宫去给皇帝和嫔妃们驱傩,李婵跟的这一队刚好就是。 驱傩队伍前面有一对男女,分别带着老翁、老婆婆的面具跳舞,而他们身后跟着许许多多带着小孩面具的,这个叫护僮侲子,另外还有带着鬼怪面具的,一路上唱着驱傩词向着北走,准备进入宫城。 季婵拉着杨兰混在护僮侲子内,两个人跟着大部队沿着主干道直走,等进了皇城,才发现其实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事实上皇家允许进入的只是一条并不常用的宫道,属于真正宫城部分的还要再往里面一点,不过那些地方就不能进入了,每个门口都有侍卫把守,季婵领着杨兰满脸新奇的往周围看,十足十的刘姥姥进大观园。 不过这也难怪,杨兰前几年年纪还小不能去,而季婵是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参与驱傩,好奇在所难免。而且其实这个队伍的大部分人对皇宫也是很陌生,都是趁这机会来开开眼的。 人很多,挤来挤去的活脱脱像是在参加一个爆满了的旅游团,‘啪嗒’一声,杨兰的面具被碰掉了,季婵赶紧捡起来,不然这么多人没一会儿就给踩烂了,只是当她立起身来的时候,杨兰已经被人潮挤到前面去了。 “阿姐!”杨兰满脸着急的冲季婵挥手,并试图要挤回来。 “别过来了。”季婵喊道,“你跟着他们先回去,小心点不要被踩了!”说话间季婵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自己的面具也掉了,这回她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被踩成了碎片,等到她踮起脚再去找杨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 百般无奈的她只能拿着杨兰的面具,尝试着从另一条小道出去。 宫城真的很大,就算是开放的只是一条宫道就足以让季婵这个不熟悉路的人找不到北了。周围都是高树琼花,季婵绕了好几圈,却是跑到了一处有着稀稀疏疏梅树的地方。 白雪还未全部消融,而这里的梅花已然都盛开了,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独步早春, 季婵把斗篷的帽子戴上,偷偷折了一枝梅花枝拿在手上,花朵上的那点残雪反倒显得它冰清玉洁,愈发娇粉,季婵拉了拉斗篷,伸手拂开花枝,被突然撞到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李承乾看了看她的装扮以及手上拿的面具,顿时心下了然,开口道:“某是跟着驱傩来的,某非季娘子也是?” 季婵点点头,狐疑的目光扫了扫两手空空,穿得十分正常的李承乾,对方接收到她的视线,面带微笑的补充道:“面具在途中掉了,某又迷路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季娘子。不如就一起走,两个人也互相有个照应?” 季婵答应了他的提议,两个人结伴往前走,季婵对于皇宫十分好奇,自然是走在前面四处张望,而李承乾稍落后她几步,转头示意隐匿在一边花丛中提着宫灯的宫婢将灯交于阿喜带走,而小璟跟在他们后头。 季婵仰头看向巍峨的宫墙,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舍友经常大晚上的说梦话吓我一大跳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