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叽叽喳喳的叫, 屋里的杨李氏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双手拢在棉衣袖子里, 背部微驼,这是由于长期劳作留下来的副作用,季婵心软了一瞬, 温声道:“李婶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杨李氏“哎”了一声,又沉默了几秒, 这才期期艾艾的说出口:“婶子听说,季丫头你在东市那有一家店铺?” 季婵面上一愣, 心里头突然有些不知名的情绪, 既有诧异又有茫然, 甚至还有几许防备,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说不出话来。 杨李氏见她冷着脸不发一语, 明白这事并非空穴来风, 至少有七分可信。杨李氏的脸上带着焦急和难以掩盖的喜色, 口中却连道:“婶子也是从她……他人口中听到的,没有什么图谋和打探,只是觉得你年纪轻轻能置办下一番家业, 这也是好的, 你看你杨兴哥,媳妇孩子都有了,却还跟我们在地里头刨食, 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缓了声道:“当初阿婆走了的时候,杨家承蒙叔叔婶婶们帮忙照顾,如今也该回报一二了,杨兴哥的性子我知道,是个耿直的好汉子,小辈我的确在东市有一件店铺,只是不知道杨兴哥想在里头担任何职?” 杨李氏高兴道:“嗐,你杨兴哥就是个木头犟驴,随便有口饭吃就成,哪里还敢想这想那的!” 听完了杨李氏的话,季婵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虽然性子直,但是比起那些奸猾的人更能让我信任。不过图书阁的要求有分三六九等,管事的工钱最高,待遇最好,但是相应的招收标准必须是识字懂算术有一定的管理经验的;销售员的工钱次之,但必须是口舌灵活,热情爱笑,并且对于书籍有一定认识的;搬运工的工钱最少,要求也不高,只需要力气大肯吃苦耐劳的,还有手上的动作要轻,不然会毁坏书籍。” 季婵看了看杨李氏半懂半不懂的样子,直言道:“若是按照招收的标准,杨兴哥只能应征工钱最低的搬运工了。” 杨李氏脸上的笑容略微敛去些许,心里头也隐隐有些不高兴。若是季婵并没有同她说这么多,她可能对一个搬运工的工作岗位就心满意足了,可在听了管事、销售员的收入之后,杨李氏顿时觉得不满了,她儿子虽然不敢奢望需要读书写字的管事一职,但是销售员也能当当?杨兴厚道,东家不都喜欢厚道的伙计么?季婵是店铺的一把手,她想让谁当什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不过是看不上他们这些穷交情罢了,有钱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想了又想,杨李氏觉得自己果然说中了,看向季婵的眼神不对了起来,只是碍于有求于她,只能耐着性子笑道:“你杨兴哥可是个推犁的农家汉子,手上劲力可不小,前两天还坏了一把椅子哩,婶子还听说你有个作坊?若是能求个小工头做做也是也可以的。” 听到作坊二字,季婵的眉头一皱,眼神即刻凌厉了起来,目光如炬的朝杨李氏看过去,沉声道:“李婶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可没有什么作坊!”制书的作坊那是什么?那是整个图书阁的核心,将来的颜料、铅笔都要在那里诞生,离了作坊,图书阁什么都不是!但是它建立在那样隐蔽的地方,知情人不过是阿锦和她,还有一干签了契的工匠,都是些可以信任的人,然而今日她却在一个农妇口里听到了这些。 季婵并没有要贬低杨李氏的意思,但是这件事实在不是她一个深居村落的妇人会知道的,这里头要是没有其他的阴谋缘故,那才是见了鬼了! “是哪个人在婶子面前乱嚼舌根,还请婶子告知阿婵,好把他扭送官府!”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却硬得好像在里头藏了一把刀子。 杨李氏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咽喉处被锋芒掠过一般,只是那六分的不悦到底还是将四分的畏惧掩盖过去,她本就不是个安分柔和的人,否则也不会成天和那些三姑六婆碎嘴子,也不会在背地里说杨老爷子的不是,说到底,杨李氏这人,大体上并无错处,只是私德当真不怎么样。 杨李氏冷哼一声,“都是些村头村尾的,我可不记得是哪个,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帮衬我们家杨兴罢了,也是,那几把菜啊米啊算得了什么恩情,也是我多嘴,不该来问的!”说完就要起身作势要离开,果然季婵赶紧把她按回椅子里。 季老师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线,绵软的脸庞上,那双滚圆的眸子眼尾愈发狭长,上挑的样子有些不近人情。说到底她的年纪还是轻了,只有二十七岁的她也只当过一两年的副主任,再加上学生以及学生家长对于老师近乎本能的尊重和敬畏,让她短暂的主任之旅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奇葩,或许等到她的任龄再长一点,才会遇到杨李氏这种胡搅蛮缠的人。 再怎么说都是对杨家有过帮助的人,季婵平日里教导学生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她自己也被这种说法洗脑了,她不想再和杨李氏这种挟恩谋求利益的人多加纠缠,也不想自己做个不知道感恩的人,也只能妥协道:“婶子多虑了,原本怕杨兴哥性子太过执拗,怕遇到那些个刁钻的客人而受到难堪罢了,所以我这才推荐了这么一个位置,若是杨兴哥愿意吃这个苦,那么他能当售货员我也是高兴的,只是作坊一事休要再提,这是不存在的。” 杨李氏这才满意的笑了,嘴里头还要学着别人谦让几句:“哪里哪里,不过是吃些苦劳累点而已,你杨兴哥还是做得到的。”她从最开始就是左一个杨兴哥,右一个你杨兴哥的,仿佛这杨兴是季婵真正有血缘的哥哥一样,别的不说,即便是受过他们家恩惠的也是杨家,却和季婵半分关系也无。只是此刻她全然不顾,不顾之前心里想过的为富即恶的理论,倒是满心眼都是和季婵这个东家攀起交情来。 “咱们两杨虽说不是一地出来的,但也比其他人多了几分亲近,若是你阿婆在,也是和和乐乐的像是一家人一样。”说完觉得不对,杨李氏自然而然的改口道,“就是现在也该是一家人,你家阿翁年纪大了,杨兰又小,家里头没有个成年男子不成的。” 季婵前面听着,还会吐槽杨李氏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嫌弃搬运工的活计现在又说起自己儿子吃苦耐劳了起来,等听到后来,她隐约觉得不好,但又不能开口明说,只能强忍住抽搐的嘴角,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果然,杨李氏竟然打着给她做媒相亲的念头,开始絮絮叨叨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自己的外甥来,“蒋舟样貌周正,性子也斯文,听学堂里头的先生说再读两年下场肯定能中秀才,秀才都中了那举人当官什么的还能远呐?村子里多少姑娘打着灯笼求着上门要结亲呢,你到底还是个女子,现如今也有个十六七岁了罢?算是个老姑娘了,也是该找个人家安下身来了。” 季婵骇了一跳,哪里敢让她给自己介绍对象,连忙摆手道:“婚姻之事哪能随随便便说定下就定下了,还得再商讨一番,我不急我不急,不急的!” 杨李氏以为她害臊,说的话愈发粗鲁直白,“我是他姨妈自然是做得了他的主,你有这一份赚钱的家业,可比那些农家女子有利得多了。” 季婵只觉得眼睛辣得厉害,应该说是连心口都是辣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带着身家上赶着给人家做媳妇了?还有这杨李氏平日里头不显,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一个厉害角色?自己也是农民却看不起人家农家女子,她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不敢再和她说下去了,季婵连忙左言右她,赶紧把人哄走:“明日我便去铺子里头安排事宜,李婶儿你回去让杨兴哥收拾收拾,明早和我一块去,早点去也能多结算点工钱。” 听到钱杨李氏倒是兴高采烈自愿起身了,一改之前的废话连篇和拉皮条,毕竟她儿子的事情比之这要重要多了,只是走之前她还是多撩拨季婵几句:“我说的你好好考虑考虑,那可是未来的官老爷,你若是做上官家夫人可都是过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季婵翻了个白眼,可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秀才还没中就想着荣华富贵了?这种事情还是梦里头做做比较有可能。“我知道了,哎婶子你这鸡带回去。” “不了,本来抓过来就是给你的。” 季婵道:“娇嫂子奶孩子呢得好好补补,我一年轻人吃这个干什么,带回去给嫂子炖汤喝。” 杨李氏想想也是,转了个身回来又把老母鸡揣怀里,这回是真的走了。 季婵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脑海中全是最开始杨李氏那副支支吾吾,期期艾艾的模样,转眼间又换成她翻脸要走还有给自己瞎做媒的作态,顿时觉得手里头的水卡嗓子眼。这人呐,一天之间竟然能变这么多副样子来,她啊,还是见识少了。 再说那杨李氏抱着只老母鸡,走路的时候一晃三摇,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等回到了自家院子,立马把那只老母鸡放回鸡圈,她可不会真的把这只老母鸡炖了给儿媳妇吃,而是打算让它继续一天下一个蛋喂自家金孙孙。 她哼着小曲儿,拍拍衣襟往屋里头去,才走了没两步,只见里头一个耷拉三角眼的妇女迎了出来,口中道:“我的好表姐,可等到你回来了!” 这人正是杨李氏口中蒋舟的母亲,杨石眼里的搅家精——李甘花。 杨李氏斜看她一眼,道,“今个儿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了?”又想到外甥蒋舟未来官老爷的身份,表情变得热情亲切了起来,“我说外头的喜鹊怎么吱吱呀呀的叫呢,快进屋坐坐。” 李甘花知道她底细,但是毕竟有事相求,也不会戳破那层皮,也笑得和和气气的,“这不就是前日里和你说的事么。” “事?怎么着了?”杨李氏放下倒了糖水的碗,擦了擦手问道。 这糖是之前季婵送的半斤红糖,本来都是用来给孙子蒸蛋羹用的,但李甘花毕竟不比常人,用糖水招待才不显得寒酸。 李甘花喝了糖水,眼睛不禁眯了眯,再一张嘴就把剩下的糖水喝光了,那半辈子没喝过的样子让杨李氏心里头嗤笑不已,只道那戴金簪抹粉的表妹,平日里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那作坊打听到了?”李甘花问。 杨李氏闻言,拧着眉头,“哪里有什么作坊,季丫头可说了,她就只东市一家铺子。”她转头看向李甘花,“都怪你提什么作坊,害我今天得了好大的一个没脸!” “怎么可能!贵人说的确有一家作坊的”李甘花嘀咕道,被坐在一边的杨李氏听了个清楚。 “什么贵人?” 李甘花做贼心虚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之后,招招手让杨李氏附耳过来,轻声道:“有个人找到我,说是只要查到作坊在何处,就给我一百两黄金!”她竖起一根手指,暗自将两百两改成一百两,然而就算只是一百两也将杨李氏吓了一大跳,整个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双眼瞪大像铜铃,气喘如牛。 “真的假的?一百两黄金?可不是唬你?”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知她现在有多急切。 李甘花笑了两声,抬起手来,从袖子里头偷偷露出一点点黄金来,灰暗的金色将杨李氏全部心神都吸引住了,她止不住想上手去摸。但是李甘花一抖袖,布料就把黄金给遮住了,她看着杨李氏,那样子像极了哄骗小孩的人贩子:“这还只是十两黄金,等找到作坊,还有后续的九十两。” 说完她又慢慢重复道:“九十两的……黄金。” ☆、第 36 章 一百两黄金对杨李氏这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的诱惑力不是一般的打, 引得她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力持镇定, 瞟了一眼李甘花紧攥着的袖子,开口道:“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李甘花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亲姐妹, 有妹妹我一口肉吃的,怎么会少了姐姐你的那一份?如果姐姐帮忙打探到这作坊在哪,那么这黄澄澄的金块子, 咱两一人一半!” 一半,那就是五十两黄金, 可也不少了。有了这一笔钱, 她也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能住上新屋子,买两个奴婢伺候着, 丈夫和儿子也不必被人家说是泥腿子田舍汉, 也能在东市租赁上一宽敞明亮的铺子, 虽说商贾地位低贱, 但是过得好哪还管这些呢。 名声这玩意儿,还不是要等吃得饱饭再考虑的,只是季丫头那边……杨李氏犹豫了。 李甘花向杨李氏那边稍一歪头, 低声说, “你要怎么着?到底还是自家人重要,她姓季不姓杨,孑然一身, 背后也没族人撑腰,有甚么好怕的。再说我们只需要告诉贵人作坊在那里,其余的一概不用管,一句话的事,五十两黄金。”她把金锭子塞进杨李氏手里,“想想你家金孙孙,有了这笔钱日后找个好先生教导,保准和阿舟一样有出息,回头咱们也是什么大官人家了!” 杨李氏一咬牙,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李甘花不答反问道,“阿兴在她铺子里头找着工了没?”见对方点头,接着说,“那就成了一半,摸清楚作坊什么时候送货来铺子,送货的又是哪个,打好了关系,花些钱财什么的一问不就知道了么。实在不行,就拉到平康坊里头找几个小娘子,男人嘛,不都是这副德行。” “这怎么行!阿兴那性子……”杨李氏反驳道。 “阿姐不是我说,阿兴就是太厚道了。”李甘花一撩眼皮,示意她再倒水,“无奸不成商,太厚道是要吃亏的哩,你得说说他,老等着,是不会有兔子自个儿撞上来的。” 杨李氏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提起水壶把剩下的糖水都倒进面前的陶碗里头,就像是把自己对季婵的最后一点愧疚,尽数倾泻出去,推落到旁人的血盆大口里,一丝不剩。 —— 春日暖融,阳光至屋檐上洒落,阴妃身后跟着四五名侍婢,踏过石路,来到燕王李祐在宫内的寝殿。 此刻巳时刚过,殿外却连半个洒扫的婢子都无,殿门紧闭,隐约有女子清脆娇美的笑声传来,流淌在整个回廊里。 阴妃艳美的脸孔冷若冰霜,细长的眉狠狠皱起,不等奴仆上前,就一掌推开殿门。 一时间香风袅袅,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只见里头十余名穿孔雀翠衣、垂手旋转的舞女踩着弦声嫣然纵送,领舞的美人拂袖送香,腰肢柔软得仿若无骨,斜曳裙裾,彩袖往前一抛,送到正中央的小郎君怀里,郎君邪肆一笑,抓住袖子一拉,美人顺势倒入他怀抱中,两个人亲密低语,美人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顿时满面红霞。 “铮”的一声,阴妃手握从墙上抽出的利剑,抬脚踹开挡路的几名乐者,宛如鸾凤赤尾的袖摆拂过李祐的肩头,厉声喝道,“逆子!大事未成,你这是在做什么?!” 倏的,乐声戛然而止,乐者宫婢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却半点声响不都敢出。阴妃剑尖直指李祐,半点晃动都没有,不过这也正常,她的父亲是隋末有名的守将,虎父无犬子,阴妃虽然是个女子,手段心性却不比男子差。 李祐嗤笑一声,把早就吓得涕泗横流的美人搂在怀里细心安抚,口中懒懒道,“阿母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也觉得儿不如李承乾,想杀了再重新养一个傀儡吗?” 阴妃勃然大怒,抬剑再往前送,锋利的剑锋在李祐的喉咙上划开一小道血口,李祐却动也不动,好像被危及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蠢东西。”他这幅作态,阴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居高临下的环望四周,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将这些人都集中到偏殿里头去,一个不落,堵了嘴去。”至于李祐怀里的那个,在她眼里反倒像死物一样了,半点避讳都不用。 阴妃收了剑,转身在榻上坐了,与清丽端庄的长孙皇后不同,阴妃的容貌仿若牡丹一样靡颜腻理,身态也是婀娜多姿,李世民冒险将人纳入宫中,大半就是因为她不俗的艳色。 阴妃染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敲在榻上,眸中冷意不减,“我疏忽了,没想到你竟然把那李贼当做父亲一样来敬爱。” 话音刚落,李祐猛然抬头,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美人浑身一软,娇容血色尽褪。 “阿母,这……这?!” “你外祖父是隋末的守将,被李渊当着大军的面斩杀,阴家的大部分人也死于李贼手里,我们与他,国仇家恨,深如血海!”阴妃说得清清淡淡,眼里却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这李唐的江山,是踏在我阴家人和隋皇室的头颅上建起来的,阿子,你可知我为什么委身于李世民?”她问道。 李祐不答,他已经被真相骇住了。阴妃莲步轻移,手上的巾帕轻轻的按在他喉咙上的伤处,紧盯着李祐道,“因为我要你,要你把这万里山河,统统夺回来。”她扔了手帕,抬手取剑,半分情绪都没有的话在李祐耳边炸开,“你就是我隋人的太子,李承乾如何与你比得?只要忍了这一时,不论李承乾李泰,就连高高在上的李世民,都要被我们踩在脚下,在那个时候,你就是天子,这万物生灵,都要听候差遣,要什么没有?” 她拿着剑扔到李祐面前,看着少年异彩连连的瞳孔道,“是龙还是虫,端看你自己了!”说完的阴妃转身离开,偏殿的奴仆还需要她处理,一丝风声也不能走漏。 在她的身后,美人求饶的声音远远传来,“燕王殿下饶命,放过奴……咳呃……”阴妃闭了闭眼,这就对了,她的儿子,半点心慈手软都不能有。 美人被李祐亲手杀死后,阴妃带人将偏殿里头的奴仆,全部捆上带走,皆拔舌抽去手筋,扔进最脏最累的苦役局,对外只道这些贱婢手脚不干净,偷拿宫中的器物运出宫倒卖,因有人证物证在手,李世民不疑有他,对于这一大规模处罚奴仆的举动并没有多加过问,长孙皇后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奈何她身体欠安,没有那个精力去查验。 渐渐的,这件事被淹没在深宫内,再没有人提起,一场惊天的阴谋也被掩盖,不知何时,才会重新浮出水面。 皇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是否会牵连季婵,她一概不知,此时正逢图书阁的颜料上市,季婵每日忙得像个转得不停陀螺,就连西红柿的播种都搁置在一边了,令李治每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杨兴在铺子里头的人缘不错,虽然没有其他售货员那种伶俐劲,但好在淳厚耐劳,这让一直担忧着他的季婵松了一口气。 颜料自从上市后的销量一直不错,归根结底还是东西本来就好,客人用起来顺手,柳条的销量要差些,大部分人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季婵摸摸鼻子,劝说自己不要太心急,蛋糕都吃上了这鲜花饼还会远吗? 只是一味的等着也不是她的风格,季婵搬了一张凳子,拿了木板和笔坐在那里写写画画。一个时辰后画作新鲜出炉,粘着三张纸的木板上一个人像栩栩如生,绘画的方式笔法和当下全然不同,黑白灰三个层次鲜明却又相互融合,人脸上的骨肉生动形象得像真的一样。 每个买书的买颜料的都要在这张画像面前停驻观赏一会儿,原本在后面打算盘看账本的林管事被迫拉过来,耐心的给一个个客人讲解这幅画: “这位郎君好眼光,这是我们图书阁新出的文具——炭笔,它表现力强还不伤画纸,实在是作画的好伙伴!现在做促销活动,买一盒送一管白色的颜料。什么?您嫌它贵,哎呦我的郎君啊,这炭笔可不是毛笔能匹敌的,携带方便不说,作画的方式也多变呀,您看你可以涂、抹、擦,简简单单就能做出丰富的调子。来两盒?成,我偷偷做主再送您一管其他色的颜料,喜欢哪个色您自个挑。” “哎?这画的不就是你吗?”客人指着画像,再看看笑得像朵老菊花的林管事,那双下巴,大耳朵小眼的,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嘛!“再给我多拿一盒,我回去也给娘子画一张!”客人一拍大腿,一口气买了三盒,杨兴帮忙把炭笔打包好了,客人拎着东西喜滋滋的出了门,心道等回了家立马给自家娘子画张画像消消气儿,娘子有了笑脸就不会罚他跪搓衣板了。 这下子轮到林管事无语凝噎,他摸摸自己肥得都下垂了的脸颊肉,寻思着难道这……这就是东家口中说的刷脸? 季婵觉得眼睛疼。 只是眼睛再疼生意依旧照做,炭笔和颜料的收入扣去成本所得的利润颇厚,李婵打算着等资金到位了就在东市开上一家餐馆,不需要多大多响亮,但是情调一定要做足,也就是要会装13。 这话她一个老师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现在天下的酒楼饭馆都是一样的经营模式,就算饭菜再好吃也要腻味了,为了能多盈利,季婵把消费人群锁定在中上的富贵人家。 有钱人什么没吃过?对于他们来说,要的就是和别人不同,季婵按照后世餐厅的经营模式和室内装潢,寻思着在唐朝整一家高档餐馆。 空间感一定要足,还要有足够的**,餐馆分为三层,大厅并不隔开,而是平常人喝酒聊天的地方。旁边摆放上一些装饰物,桌上还要放着一两枝新剪下来的花,选用的碗碟要一套的,整齐洁白。每个桌上有一份菜单,还得配个报菜员,万一有人不识字也好点单。柜台上还得有主厨今日新推出的菜色,刻在木牌往上一挂,木牌底下缀个中国结,够文艺。 第二层就是包间,一律物什要比楼下更精致,碗碟添上彩绘,桌子上还垫着带花纹的桌布,还有个雅致的屏风隔着,如果偷偷出来和狐朋狗友吃饭喝酒被娘子知道了也有个地方躲。 第三层就更加富丽堂皇了,这一层平日都不开放,只做预定,只有提前预定还缴了订金的才能在这里头吃饭,相比较一二层,第三层更像是谈生意的地方,门一关就不会有打扰,安静得让人忘记这是在饭馆里头。 季婵拿着笔,顺道画了个盗版的水晶灯,铜制的灯盏和样式,到时候点上一圈一圈的烛火,远远看过去和水晶灯差不多,这是要挂在大厅里头的。至于这菜色,季婵有些犯难了。 按照后世吃货国的标准,煎、炸、溜、炒、酿、烧、烤、焖、炖、煲那可样样不少,可在唐朝人的亨饪方式里头,还停留在水煮、气蒸、火烤这三个阶段,季婵想要有创意不错,但也得让唐朝人慢慢接受才行。 于是她并没有全部摒弃掉这些常见的菜色,而是挑了几样唐朝人熟悉的并入菜单。比如流行到外国里头的切鲙,也就是生鱼片,切得极薄的半透明鱼片细嫩鲜甜,上头洒着嫩绿色的葱碎和橘黄色的橙丝,旁边还有几碟芥末、豆豉、蒜泥,喜欢什么蘸料就蘸什么。再者就是酸辣的腌藠头,无论是生吃还是炒肉沫都是极为爽口。黏滑的秋葵汤色清亮、叶梗碧绿,好吃模样也不差,百分百的必点菜色,还有解腻的蒸雪梨,工序较多的蟹肉卷等等。 季婵笔下不停,心里暗自感叹果然是吃货国,三个亨饪手法也能捯饬出这么多的菜肴来,为了有地方放她自己的创新菜,只能删删减减的只留下五六个,如此一番,餐馆的菜单算是拟好了。 她端详一番,正想着餐馆的名字呢,脑内突然闪现出后世的一部纪录片来,顿时觉得纪录片的名字十分应景,于是大手一挥,取了其中两个字,美名其曰:‘舌尖’! 作者有话要说: 饭卡充一万是要吃到明年吗,你们这样让我这个穷鬼压力很大啊(扶墙) 而且学校食堂的饭菜…… ☆、第 37 章 安生的日子也就过了十来日, 就有事情上门了, 看起来和气好说话的林管家又被推出来安抚顾客, 可是这一行人很明显和真正的客人全然不同,按照季婵的话来讲那就是来找茬的,他们对于林管事提供的售后服务一概不理, 闹着要见图书阁的老板。 “今天我就把话撩在这了,这掌柜的不出来,我还就不走了!”来人瘦高个, 穿着一件光鲜亮丽的绸缎袍子,脸颊上左右各有一个麻子, 大马金刀的在门槛上坐了, 肆无忌惮的浪|荡模样像极了市井无赖。 但凡经过的行人见了, 大都放慢了脚步,三三两两扎成一团, 笑眯眯的看热闹。 林管家额头上冒出了汗,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只是个打算盘记账的财务管事, 哪里处理得来这个?而且好话说了一箩筐了,也不见管用啊。负责这方面的陈管事去交接货物一时回不来, 东家倒是在屋里头, 只是……只是东家是个年轻女郎, 这样的场面如何见得? 来书坊买文具的大部分都是知识分子,见着乌糟糟的情形也不愿意多呆了,纷纷甩袖子出去, 大叹“晦气”。 这下损失了大半客人,林管事不敢再耽误下去了。他有心想要解决问题,就朝那自称姓张的麻子脸走去,可是这张麻子可不打算等他慢慢想,他两道眉登时一竖,张嘴骂道:“怎的?打算来硬的不成?呦呵!大家来看看呐!这书坊弄虚作假,拿浆糊当劳什子颜料卖我不说,现在苦主上来求公道还上手打人了!!” 林管事骇了一跳,摆手道:“可没敢动你。” 张麻子‘呸’的一声,溅了他一脸唾沫星子,“现在倒是装大尾巴狼来了,刚才怎么说的来着?说甚么穷人……”他故意扯开了嗓子喊,“说甚么我们穷人哟,买不起他们家的东西!我呸呸呸!” 林管事抹了一把脸,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满脸绝望,他真没说过这话,连想都不敢想的好吗? “你算哪门子穷人?”属于女儿家的清理嗓音传来,季婵带着帷帽,手里头还拿着一支巴掌长的木杆子,出现在林管事的身后。 她这一出声,不仅人群向前涌了两步,就连隔壁铺子的店家都探出头来,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物什,估计是特地停下工作来围观的。坐在门槛上的张麻子双眼一亮,一对招子是几乎要眯成缝了,带着不怀好意,来来回回的往季婵身上扫。 心里头暗道:早听人说书坊的掌柜的是个女人,没想到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惜看不清楚模样。 阿锦皱着眉,上前挡了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猥|亵的目光,唇角一勾,带出几分嗜血来,手里头的竹管转了转,露出的锋芒让一小部分认识她的人知难而退。 隔壁开杂货铺的老板把看热闹的伙计拉了进去,嘴里头喝道:“还敢看?不要命了?这人可不好惹。” 伙计是老板的亲侄子,也不怎么怕他,回嘴道:“老叔,这不也就是个娘们吗,有什么好怕的,嘿嘿!身量倒是高挑。” 杂货铺老板恨恨的敲他的头,“光看哪了?你瞧瞧她手里头的竹管,里头藏着兵器呢。忘记之前好几个带刀带剑的了?人对书坊东家都是好声好气的,要说她没什么本事你信?指不定后台大着呢!”说完杂货店老板赶紧收拾好东西,将门关上,“可不敢看她家的热闹。” 见到自家老叔的脸色不对,伙计这才猛然醒悟,顿时浑身冒冷汗,手忙脚乱的帮忙收拾,他就一普通老百姓,平时要是遇到城门守卫多盘问两句都小股战战直打哆嗦了,要是得罪了这种兵爷爷那还了得?到时候人家拿起刀要杀要剐的,他敢说半个不字吗他! 这边门一关,附近的街坊邻居也就反应过来了,纷纷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几个不常见也不知道这些事的人还站着,然而即便还有人,但是周围的街道比之刚才说是空了也不过分。还在的这几个,就连张麻子也茫然了一瞬,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见你穿着富贵,不像个穷人,不过言行举止也不像个富人,反倒是像极了那些成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闲汉。”季婵冷冷道。 张麻子愣了一下,怪笑道:“关你这小姑娘什么事,我只找他们东家说去。”他瞟了一眼林管事,“莫不是你就是书坊的掌柜?我可没听说过着书坊是个女人开的,还是个黄毛丫头开的。” 季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我就是图书阁的主人,听你所说我家卖了你假颜料?东西呢?没有物证谁知道你是不是来诳我们的,想讹些钱财花?” 张麻子眉梢抽了一抽,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掷在季婵面前,扬着下巴道:“喏,都在这了,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木盒是也不是你家的?” 木盒落在地上磕坏了一点,盖子掉落在一边,露出里头乱糟糟的竹管来。阿锦抬脚一踢,木盒腾空飞起,稳稳的落在她手里头,一管都没往外掉。她露出的这一手叫张麻子镇在了原地,袖子里的手抖了抖,心里头嘀咕道,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武艺高强的女侠?哎呦这可使不得,要是事情成了也就罢了,要是没成还不得叫她打上一顿? 季婵打开竹管,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里面的彩色膏体稀得像水,而且管底还有粉末状的东西沉淀,她沾了膏子在指尖上一碾,几乎要黏在一块了,看来正如这张麻子所说的,的确是浆糊做的,至于这底下的粉末,应该是研磨的矿粉,倒进去后因为是浆糊所以没办法分解,就沉淀了下来。 木盒外头刻着也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也有图书阁的名牌在,就连竹管的红绳也是一模一样,但是季婵笃定,这盒东西不可能是图书阁的!由于颜料刚上市,数量又不多,于是图书阁每一盒颜料都经过她的手,她亲眼看着装填的,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那么,这一盒颜料到底是出自何处? “怎么?没话说了?”张麻子看她静默不语,顿时稳了心神,得意道。 季婵不答反问道,“你要如何?” “如何?”张麻子这会儿倒是愿意站起来了,他围着图书阁门前绕了一绕道:“我啊,要你赔我这个数的钱!”他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五倍!还有趁早关了你这黑心肝的书坊,裹着铺盖滚回去。” 美得你!季婵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做梦比较快,毕竟梦里面什么都有,想要用这种伎俩来弄倒我的书坊?阿锦,捆了他!” 她话音一落,阿锦就像离了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抬脚往他膝盖上一踹,张麻子整个人就跪倒在地,手掌握住了张麻子膀子一用劲一扯拉,他的整条胳膊都被卸了,软得像面条一样在胸前晃荡,张麻子哭丧着脸,扯嗓子哀嚎道: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杀人吗?!” 季婵被他尖锐的声音吵得耳朵疼,原本候在一边的林管事默默的从袖袋里头掏出一个凉烧饼递给阿锦,阿锦颠了两下饼子,捏着张麻子的下巴就给他硬塞|进去,把剩余的话都堵了回去,张麻子嘴巴蠕动了两下,冷硬的烧饼噎得他直翻白眼。 季婵道:“法?现在就是要送你去见法!以为换了木盒,竹管做得一模一样就行了?我告诉你,这图书阁的颜料每一管底下都被我做了标记。”她把竹管一翻,露出底下的面来,“这个看起来像‘兀’的字,其实叫做‘π’的东西,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季婵看着周围竖起耳朵,神色各异的人,笑得极为温厚和煦,“即便现在被你知道了一个,我那儿还有≤、≮、±、℃、%、等等,我还怕你认不全呢我。” 也不再多说废话,季婵立马吩咐店里头的伙计把张麻子扭送见官,阿锦抱着手站在她旁边,丝毫没有要把那两条胳膊给他接上的打算,季婵也不会烂好心的让她去接,而是立在原地冲人群拱手道:“让诸位看笑话了,从今往后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图书阁会推出定制款的颜料,每一管颜料都为您刻上独属于您自个儿的记号,不管买多少都刻。” “当然如果真的是我图书阁的东西出现了问题,您尽管拿着东西回来,购买之后的七天不是人为损坏可以调换,童叟无欺决不食言。反之要是有人想学这个无赖坑蒙拐骗,那么你有什么招法也尽数使出来,图书阁亦是不惧,一旦查出立即送官查办,我不嫌麻烦!” 季婵知道这些吃瓜群众里头肯定还有心怀鬼胎的人,这几句话也是给这些人提个醒,她季婵也不是怕大的!今日这张麻子一事显然不是这么简单,这种粗糙的骗术不过是试探而已,有人拿张麻子这颗棋子来查探图书阁的深浅,还有她季婵的能耐,这背后的人究竟是竞争对手还是其他,季婵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还有多少本事尽管来,她接着便是! ☆、第 38 章 “疼!真他|娘的疼!”张麻子捂着自己被武侯打了二十大板的屁股, 疼得龇牙咧嘴的, 抖着腿只能踮脚走路。 二十下的板子一个也不少, 尽数落在他的屁股上,打得亵裤都渗出血印子来了,为了不糟蹋自个儿穿着的这身衣服, 张麻子把锦袍脱了,裹成一团抱着,这可是好料子, 回头拿去成衣铺子倒卖,能换点酒钱。他可真是倒霉啊, 张麻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凶狠, 事情搞砸了, 本来要到手的银子也飞了,就连自己都挨了一顿打, 都怪那个臭|娘们, 坏了这桩好买卖! 张麻子往地上了一口唾沫, 绕过柱子就想往外头走, 不巧差点撞上一辆马车,他连忙往旁边一滚躲了过去,抬起头正要骂|娘, 没想到竟瞧见赶车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赶紧往巷子一钻,口里惊疑道:“怎地是这个煞星?这是要去哪?” 他从巷口里头探出头来,狡猾的小眼睛眯着, 脑子里头琢磨着要不要跟上去,毕竟常六说了,但凡和这图书坊有关的消息,都能换铜板,要是能给它多找找麻烦,更是大大有赏!张麻子摸摸手里头光滑的锦袍,再想想常六扣在大拇指上的玉环,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毅然的踏步跟上去。 可是一看见煞星手里头的鞭子,张麻子又怂了,他摸了摸自个刚让大夫接上去了的胳膊,还有黏糊着药粉的屁股,哀叹了一声,缩着脖子溜了。 “周哥,您走里头!这一趟累坏了?咱们上燕家店尝尝鲜?” 听到声音,张麻子后退回来,定睛一瞧,外头是两个汉子,其中一个他还是认识的,正是图书坊的伙计,据说是靠走后门进来的,姓杨。 “燕家店?那可不便宜,你小子还挺有钱的。”被叫做周哥的汉子大约三十来岁,手上都是厚茧,他是专门把货从作坊运往图书阁的赶车人,没什么地位,实在不明白这位听说是东家亲戚的负责销售的伙计为什么可劲儿的巴结自个儿。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他也是愿意和杨兴攀上点交情的,说不定还能帮忙把他弄到店里头去,就不用再干这些脏活累活了。 “周哥您可不是一般人,请您吃饭当然要去最好的,听说燕家店的清蒸羊肉不错,一天也就宰一头羊,晚了就没有了,咱尽快?”杨兴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那走。”周哥反倒是热情了不少,还亲切的去拍杨兴的肩,两个人好像是真的很熟稔的兄弟一样,但是事实上他们也就刚认识了不到一星期,才见过四五次面。 张麻子捻着自个油腻腻的袖子,觉得这一幕颇为奇怪。这个周哥神情高傲可眉眼萎靡,一看就知道是个没什么钱还充大爷的,杨伙计倒是好上一点,样子是个耿直人,可这幅虚头巴脑的样子也很违和。张麻子嘿嘿一笑,他是个明白人,知晓这天下横竖脱不开利益二字,眼前的这两人也一样。 他顺手把锦袍给穿上了,决定跟着他们两去一趟燕家店,说不定能打探点什么出来。 阿锦挥着鞭子,架马打算再去一趟牛尾村,不为别的,只是让严琛给他娘上炷香,再收拾屋里的东西搬来杨家。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小手掀开,严琛偷偷探出头来,问道,“阿锦,你要喝水吗?” 阿锦抬手把人摁回去,“没大没小!不喝!”这一路上,严琛至少问了七次要不要吃点心,三次想不想喝水,知道她是女的后也不再叫大哥哥了,当然他也不叫姐姐,而是一口一个阿锦,在她身边团团转的模样像个小尾巴。 严琛一头栽进去,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这回是直接坐在阿锦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发呆。 阿锦她……长得真的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墨黑的眉英挺,单薄却又绯红的唇,特别是那双带着几分凌厉的眼睛,看起来像极了面容姝丽的俊美郎君,而且还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这样的容貌,也难怪自己会认错? “阿锦,你有喜欢的人吗?”严琛凑近了,问道。 阿锦睨了他一眼,空出来的手揉了一把小孩细软的头发,“你这小鬼,还未满十岁?懂什么叫做喜欢么你?” 严琛扭过脑袋,小声嘀咕道:“我当然懂,隔壁的小美给我送过花呢,她还说长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子,这可不就是喜欢了吗?还有你不要老摸我头发,我已经是大人了。” 阿锦失笑,调侃道 :“那你真的要想娶她做新娘子了?” 严琛摇摇头,老气横秋道:“不行,我们两不合适。” 阿锦大乐,随手把鞭子扔在车辕,双手叠在脑后,整个人往车厢上一靠,问,“怎么不合适了?我看人家小美挺好的,笑起来甜甜的,还有两个酒窝呢。” “不行不行,她太软乎了,好欺负。”就像自己死去的阿娘一样,不仅被公婆欺负,来到牛尾村之后还要受村里人欺负,死了之后,她的孩子还是让人欺负。一昧的和善只会给人变本加厉的借口,是他们掩盖良心谴责的薄纱,娘亲在世的时候哪家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没去的?结果得到福报了吗? 那些咒骂和殴打在严琛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渴望着遇到拥有良知的好人,但是并不希望自己是那种人。 严琛低着头,眼底是与他稚嫩外表全然不同的晦暗目光,萦绕着冰冷的黑暗在他的心里滋生,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孩子了。 牛尾村坐落在南山脚下,里头的住户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姓氏、口音成了区别他们最好的方法。人太多,治安也就差了起来,这里虽然没有大奸大恶的人物,但是小偷小摸却是常有的事。这些人不会向同村的人下手,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明面上也难看,他们一般都把目标锁定到来飞云观祈福的香客。 上次季婵的运气好,并没有遇到过,只是这次,倒是让阿锦遇见了个正着。 前面的杂草倒伏下去一小片,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人到在地上,阿锦猛地拉住缰绳,控制住疾驰的马车,马匹嘶鸣了一声,前蹄离地险些翻了过去,好在阿锦将之安抚了下来。她抄起了鞭子,让严琛进去车厢里头,自己跳下车辕查看。 晕倒的是个姑娘,生得眉清目秀,一身沾满了灰尘的粉色衣裳,蓬松的乱发遮挡住了小半张脸,却愈发显得肤色莹白,反倒多添了一份凌乱的美感。 阿锦冰凉的指尖去探她的脉搏,所触肌肤温热滑腻,如果是个男子早就心神荡漾,阿锦毫无动摇,只是抬手将人扶了起来。 她这一动作,只见这少女悠悠转醒,睁着一双朦朦胧胧的杏眼,我见犹怜的看了阿锦一眼,嘤嘤哭泣:“嫣儿多谢郎君搭救。”说完身|子软了一软,就要往阿锦胸口上靠。 什么玩意儿? 阿锦原本关心的眼神变得冷漠,一掌扶住嫣儿硬要凑过来的小脸蛋,问道:“不知姑娘为什么会在此处?” 嫣儿的目光扫过马车,再落在阿锦俊美的脸上,原本的假意做出的羞怯模样结果真有了几分霞红,只是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她从袖袋里头抽出一巾帕子,不小心在阿锦面前拂了一拂,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见阿锦皱眉避开,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僵,但还是哭泣哽咽道:“来礼神的路上遇到盗匪,父母都被他们杀害了,钱财也被抢得一干二净,盗匪见小女子我体弱,就把我打晕了丢在这里,郎君救救我。” 盗匪?阿锦扫过干干净净的地面心存犹疑。地上的草约莫有一掌高,除去她踩的那几块,剩下的只有被这个姑娘压倒了的这一片了,如果真的有强盗抢劫,那么这里应该有打斗的痕迹才是,而且这么一个秀美可人的姑娘,盗匪就直接打晕了扔了?不做任何深层次的交流?这对得起他们盗匪的身份吗? 阿锦松开手,任由嫣儿“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对方嘤咛一声,双目盈盈,“郎君这是何意?嫣儿只是一名小小女子,若是郎君愿意伸手搭救,嫣儿当……当以身相许,郎君,莫要丢下我不管。” 去你妹的郎君!去你妹的以身相许!!! 阿锦面上一寒,执起鞭子腾空一甩,眼看着就要落在那姑娘娇弱的身躯上,然而对方一个驴打滚躲过凌厉的鞭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口里道:“看来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榆木木头!二哥!都出来。” 话音刚落,周围的树上、草丛、乃至落叶堆里头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大汉露出来的脸上手臂上诸多疤痕,有的还是刀伤,他凶狠一笑,粗嘎的声音震得阿锦耳朵发痒,“小子,识相的话就交出身上的钱财和你身后的马车,饶你一条狗命,不然把你剁成肉酱,喂了这南山上的狼!” 阿锦冷冷一笑,把手上的鞭子丢掉,勾勾手指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生理期停更了两天 据说今天520,单身狗作者奉上短小的一章。 ☆、第 39 章 大汉手掌一挥, 招呼着身后的同伙冲上去, 狞笑道:“既然你急着做刀下亡魂, 那我就成全你了。” 十几个人中有半数拿着刀剑斧头,剩余的则是抄着两把木棍,就连那个自称是嫣儿的姑娘也不例外, 只有阿锦一副毫不在意的空手站着。 这些人都是半路出家做匪,没有什么招式,冲上去就是一通乱砍。阿锦横掌成刃状, 弯腰躲过挥来的刀光剑影,迅速在匪徒们持刀的手腕上一劈, 突如其来的麻痹瞬间蔓延到指尖, 土匪手上握着的大刀“哐当”一声落地, 阿锦转身将人踹出人圈,挨打的贼匪们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却是连半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嫣儿见状, 甩出自个捏在手里的帕子, 阿锦侧头躲了过去, 帕子盖在身后一个汉子的脸上,刹那间就把他给迷晕了,瞧见扔错了人, 嫣儿捂嘴惊呼, 赶紧换了个地方,好在没被她的二哥看见。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匪徒们就被打得趴地不起, 里头除了嫣儿是个女孩没受到什么伤以外,其他人都是鼻青脸肿,有的被踹断肋骨,有得胳膊腿被卸了,再没有之前的嚣张样。 阿锦蹲下身来,拍拍大汉的脸颊,笑眯眯道:“狂?你再狂?” 大汉“呸”的一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种你杀了我,放过我家妹子!” 看来还是家庭集体作案?阿锦走了两圈,看见地上有一团麻绳,便捡了起来,把这一圈人都捆起来,嫣儿另外绑了,大汉则是倒挂在树上,其余的扎成一串糖葫芦,栓在树下。 她把大汉整个抡起来,宛如和尚敲钟一般“哐”的砸在树干上,看着他两眼冒金星冷笑道:“你他|娘算个屁|好汉,少往自个脸上贴金,抢劫杀害无辜的人,那就是个山贼!土匪!无|耻败类!好手好脚不去做正经活计,非得落草为寇,那就该知道会踢到铁板,会有今天的下场。” “懒得再跟你多说,你们这些人就在这里头好好待着,回头我找官兵过来,让你们进牢里好好改造改造!”捡了鞭子,正打算就这么走了的阿锦一转头就看见嫣儿还是一副含情脉脉看着她,顿时嘴角一抽,拾取掉落的帕子团成一团塞进嫣儿嘴里,迷药入口,小姑娘白眼一翻就晕了。 外头一阵兵荒马乱,车厢里面的严琛埋在衣服堆里,等到没了声响才敢探出头来,阿锦抬脚跃上车辕,又是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笑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山匪,其中糖葫芦中的一员脸上淌下几滴温热的血液,正疑惑自己脸上又没有伤口,哪里来的血,他身边的人狠狠的挪动了几分,喊道:“大哥,你的后脑勺叫那小子砸出血来了!” 大汉有心想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奈何他自己的手也被捆住,只能喝道:“三德子,还不快给老|子我解开,难道还得我请你不成?” 三德子是个瘦小如猴的矮子,只见他哎了一声,从袖子里头慢慢挪出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异常锐利的铁片,在麻绳上来来回回磨了数十下之后,麻绳断开,他还来不及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筋骨,就得立马去把大汉放下来,又把其他人都解了。 “大哥,要不我们追上去把他给杀了?”三德子走到大汉面前,手放到脖颈上一划示意道。 “追个屁!上去送死不成?这人咱们惹不起,还是收拾收拾回去躲着,省得回头叫官兵给包了圆!”大汉一拍三德子的脑门,再从自己的后脑勺上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血,他拧着眉,看向晕倒在地上的自家妹妹,“给嫣儿喂点解药……算了还是直接抬走。” 一群人鸟兽散去,地上留下了一些打斗过的痕迹,清风拂过,原本滞凝的气氛化作虚无,青绿的草叶簌簌作响。 阿锦将马车赶到在牛尾村前,找了一家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农家寄存了,答应花十文钱的寄放费,等取马的时候再付剩下的五文。她两刚进村口,就见好几个闲汉打着赤脚,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看热闹,不仅对她们两个生人指指点点的,眼睛还不老实的直往阿锦腰间的钱袋瞟。 阿锦冷哼一声,手里的竹管转了转,透露出一点锋芒,几个有眼色的心下一惊,立马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来这里之前阿锦就问过严琛,知道牛尾村是个小贼窝之后仔细考虑了一番,坐马车来太显眼,但是这一段路又挺远,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马车寄放在其他地方。果不其然,这些人只是见她腰间有个钱袋就如此躁动不安,要是看到了马车那还了得? 阿锦不怕和人再打上一架,反正她功夫高,但是她怕麻烦呀,要是这些人耍阴招她不一定扛得住,而且身边还带着个小孩,还是小心点好。 按照严琛指的路径直向前走,出现在阿锦面前的是一座小屋,许是很久没有人来打理过,院墙破了好几个大洞,显露出里面萧条破败的景象来。 阿锦轻轻推开大门,门板发出“吱呀”一声就轰隆倒地,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严琛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捂着口鼻进了屋内。 不过是十几天没住人而已,里面的家具摆件已经蒙上了灰尘,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草席一几桌案,两床破褥子就再无其他。阿锦大略一扫,已经明白严琛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上前几步,却不小心踢翻放在地上的一个陶罐,用来垒灶的石块滚了几滚,仿佛压在了她的心上一般。 严琛快步走到屋角,移开一张矮柜,然后徒手刨开黄土,露出底下的木盒来,他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浮土,然后摩挲几下,抿着唇思虑了许久,毅然决然的将木盒递到阿锦面前,示意她打开。 阿锦不接,反问道:“这是什么?” 严琛犹豫了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阿娘给我留下来的东西,我从未打开过。”他的娘亲在世的时候从不允许严琛乱碰,是以即便她过世了严琛也不敢打开盒子查看,甚至连挖都不敢挖,只是如今他既然是要常住在杨家,这个木盒也该挖起来带走。而且,严琛直觉只凭自己一个人是不能成事的,在他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需要依仗杨家、季婵的地方还有很多,适当的示好也是应该的。 阿锦打开盒盖,里头放着一枚玉佩,还有一个锦囊,底下有厚厚的一叠纸。阿锦玉佩在手中翻看,只见白玉上刻着一个严字,玉佩的样式很奇怪,像是一个繁琐的纹饰。阿锦看着玉佩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只能放弃,去翻看那叠纸。 最上面的是一封信,信封上落着严琛的母亲——姚素的署名,阿锦打开信纸,里面寥寥几行,却写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原来姚素并非嫁到了一个州县,而是嫁进了扬州远近闻名的大商贾——严家。严家以小商队起家,如今已然有了近百条的商队,不仅陆面上有他们的商道,甚至船运、海运也稍有涉及,他们从扬州贩丝和瓷器,运往北上还有胡地,再把当地的香料和毛皮运送回扬州售卖,这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 姚素的出身并不怎么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因为貌美被严家的家主严润看上,硬是想办法娶了回去,成为严润妾室的姚素并不甘心,因为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断送在了严润这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手里,为了报复,姚素一边勾|引住严润,一边把他手里的好东西往自己兜里掏。 姚素虽然不识字,但是看东西十分准,她先是偷了严润十几张的店铺地契,还有放在暗格里头的田契,还有严润最常用的印章也被她偷了过来,就在她打算对严家老宅的房契下手时,大夫人因为她的张扬和一直占着严润的行为,产生了布满嫉恨,找人要除掉姚素。 识破了大夫人计谋的姚素仓皇逃出严府,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候的婢女,还有她偷来的东西,为了活命的姚素辗转来到长安牛尾村定居,却并不打算回她自己的家里,因为她知道,如果再回去的话她的亲人一定会不管她死活,再一次将她卖进严府。 就在姚素以为自己能够远远逃离严氏,过上美好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怀的正是严润这个糟老头的孩子,对于自己肚子里头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姚素下不去手,就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并打算把这一些东西都留给这个带有严家血脉的孩子。 这封信是姚素委托婢女事先写好的,和她不同,大门大户里头连侍候的女婢也是要识字的,女婢大概没活多久就染病去世了,姚素只好自己一个拉扯着孩子长大。 阿锦放下信纸,打开锦囊,里头正是严润的印章,而且还是最重要的公章,简略一说,这枚章子是代表严家行为的证明,如果印有这枚章子的文书上要求严家所有店铺都改行卖烧饼,那么他们就得照做。 再拿起那一沓地契,阿锦心里只咂舌,暗道这姚素可真是个狠人,这些店铺大都都是集中的福安坊的商铺,卖宝珠首饰、绸缎毛呢、香料瓷器等等的十来家店面,都是连号,这和把人家一条街都给搬空了有什么区别?狠!真狠! 这东西别人拿了烫手,她们可不。阿锦手上不停,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打算和季季婵商量商量,如果严琛这小孩愿意的话,她们可以帮忙求太子殿下把这东西都过了明路,实打实的抓在手心里头,到时候不仅严琛得利,就连季娘子也可以通过这些商路运送货物,甚至拓展那个叫什么产业什么链,季娘子那里要是答允了的话,也就是殿下答允了。 这些都可暂且不提,阿锦看着严琛懵懵懂懂的样子,缓缓的舒出一口长气,将木盒放在怀里道:“这个盒子我先帮你保管着,这里不方便细说,等回去我再告诉你事情的一切,问过你决定再安排事宜,现在我们先去为你娘亲扫墓上香。” 严琛眨眨眼,伸手拉住了阿锦的衣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去牛尾村后山为姚素扫墓,阿锦拔了竹管,里头约有半尺长的刀刃滑出,这是她的兵器,唤作“袖里红”。用它的时候,锋刃隐藏在衣袖里,敌人还未看清就被割了脖子,虽然厉害,但是阿锦不爱用它,因为每次用的时候都要染红半边衣袖,费衣服,尽管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此时这件利器被她握在手里,为姚素清理坟上的野草,偶尔还得砍一些高大的灌木丛,也算是物尽其用,严琛被她差使去买香烛元宝,顺道再买半只烧鸡,合着她手里头的一壶好酒,做祭拜之物。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孩回来,严琛这小崽平日手脚勤快,这里离下面的餐馆杂货铺也不远,怎么会耽搁这么久?阿锦眉头一皱,料想此事一定不简单。 她将袖里红塞|回竹管,沿着小路下山,还没走出去多久,远远就看见严琛像个小乌龟一样佝偻着背,狠狠的将一个孩子撞到在地。 阿锦:“……” 宽敞平坦的地面上,烧鸡元宝蜡烛撒了一地,有的还被狠狠的踩了好几脚,这是给姚素的祭拜物品,被这样对待,难怪严琛‘杀’红了眼。 阿锦拐了几个弯,站到离‘战场’五米远的地方,看着严琛使出了一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招数,把领头的孩子揍翻在地,迈着短腿骑|上去,又抡起巴掌用力的扇在小孩脑门上,阿锦大喊了一声:“好!” 要是季婵在这里,说不定会劝解一番,但是阿锦不一样,她崇尚的是武力解决问题,在看到严琛士气大震把一圈的熊孩子都扇了一遍脑门之后,这才走上前去,蹲下|身来。 她看了看严琛,发觉对方以少胜多很有她的风范,决定以后对他倾力教授,或者是给他也做个小袖里红什么的,转回头看倒在地上的孩子,一如之前笑眯眯道: “乖,给他道歉,不然姐姐把你脑袋拧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我锦姐,打架斗殴招式多 季老师:住口 ☆、第 40 章 阿锦回来的时候, 季婵正在采桃胶, 篮子挂在树上, 里头的桃胶个头小,颜色也更为清亮。 去年那包桃胶在柜子里闲置了许久,由于受潮而导致发霉, 被季婵扔掉了,遂今年再采一批,留着炖红枣, 也可以做点芋圆下去一起煮,至于银耳就别想了, 季婵几乎跑了大半个东市, 连个影都没见着。 “去哪儿?过来。” 季婵擦了擦手, 把巾布扔进篮子里,转过身来。阿锦牵着严琛, 两个人衣服脏了, 头发上还有些草叶土渣子, 正冲季婵讨好一笑。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是栽田里了?”季婵愣了一愣, 快步上前,伸手为严琛捡了头上的落叶,还有擦干净脸上的灰, 看他眼睛红通通的顿时脸色大变, 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还有阿锦,你怎么也是这副鬼样子, 还不自己也擦擦!” 把人带进屋里,季婵给她两一人倒了一杯糖水,冷声道:“说。” 阿锦嘿嘿两声,见糊弄不过去,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话锋转回严琛刚把人揍趴下之后,领头的小男孩就哇哇的哭了,心道不是小孩之间打着玩吗,怎么还拧上脑袋了?他的爹娘都没有这么吓过他呢!这哭声像是瘟疫一样,迅速在孩子圈里传开了,顿时十几个孩子哭成一团,震耳欲聋,传出去老远。 阿锦捂住耳朵,眼尖的看见农田里许许多多的人影站立起来,一茬一茬的接着往这里赶,粗略估算一下,约莫有百来人,她脸色有些发苦,却仍是强撑着放完狠话:“哭哭哭!哭个屁!要是再让看见你们欺负他,就给你们绑上窜天猴,‘唰’的一下让你们一个个的上去和太阳肩并肩,今天就先放过你们昂,没有下次了啊。” 阿锦把严琛抄起来夹在腋下,脚步飞快,仿佛□□驾着一匹神驹,顷刻之间就看不见踪迹。 而事实上,她一脚踩空,抱着小孩一齐从草坡上滚落,骨碌碌的直接到底,摔了个四脚朝天,这就是为什么两个人浑身脏乱的原因。至于严琛为什么双目通红,一是因为没能祭拜母亲,二则是摔疼了,再来就是……被阿锦的反差给惊到(丢脸)了? 季婵见他们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多加训斥,只是叹气让他们赶紧去擦洗一番,对于牛尾村却是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避开了去。 —— 内室,房门紧闭,严琛已然睡下,阿锦拿了姚素的那封信递给了季婵。 季婵拨亮烛火,浏览完信纸后往严琛睡着的榻上方向看了一眼,嗓音低沉:“他知道了吗?” 阿锦摇了摇头,道:“还没跟他说呢。” 季婵翻着木盒里的东西,又把玉佩拿起来查看,透过昏黄的烛光,玉佩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