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
,严字清晰可见,“现在先别说。” 阿锦和装睡的严琛同时一愣,严琛仍是闭着眼,心里却和阿锦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娘子,这……这是为什么?” 季婵放下玉佩,将信重新塞入信封,目光看向男孩裹着被子的小小身影,叹声道:“他还太小啊。**岁的孩子,陡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并不是母亲所期盼的孩子,与他有血缘的亲人远在扬州,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享用不尽,而自己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落差太大,尚未塑造完整三观的儿童很容易走上歧途。” “而且,你确保带严琛去扬州认亲能保住他吗?”季婵又问道。 阿锦刚想说能,但是又记起太子殿下隐瞒身份,而自己现在只是季娘子身边一个奴仆,立马将话重新咽下去。 季婵见她摇头,接着道:“不仅大夫人容不下他,或许连严润都不愿意多看这个给他造成巨大损失的女人,所生出来的孩子一眼,严家这样的门邸,暗地里的阴私一定不少,如果他们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我们是挡不住的。” 季婵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正理。按照朝廷的《户令》中所记载,即便是妾生子、私生子也能均分家产,女儿无论出嫁与否,父母都要为其置办一份妆奁,像严琛这种未娶亲的兄弟,更是要比已经成婚了的哥哥多得一份聘财! 尽管在家庭中妾室的地位远不如正妻,但是在财产分割上,庶子和嫡子有同等的继承权,而这正是季婵所担心的。 试问你在家里坐得好好的,突然从天而降来了个兄弟说要和你分财产,而这个兄弟不仅要分而且还比你多分了一份,严家的儿子们能轻易让出手中的利益吗?严家大夫人善妒,当初能因为姚素受宠而下手害她,难保今天不会转而对危及她儿子继承权的严琛也痛下杀手。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如非迫不得已,季婵也不愿意用恶意揣测人心。 严家太大了,近百条商队,毗邻的店铺,由南至北的商道,这些都不是严琛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吃得下的。 “为今之计,只有好好保护好严琛,等到他长大了,再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做主。”季婵合上木盒,将其仔细封好,想起姚素为什么宁愿日子过得清苦一点,也不想把埋藏在地底里的玉佩等物拿出来换钱用,应该也是为了严琛不被严家人找到?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姚素的突然病逝,将儿子所托非人,却是几乎为严琛的一生画上句号。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姚素的一番拳拳爱子之心,仍是让季婵不由得叹了一句,“慈母心怀。” 阿锦陷入沉思,而紧闭着双眼的严琛已然是泪流满面,心里诸多哽咽酸楚,半声都不敢溢出。 就在阿锦和季婵看过信纸,商讨该如何让严家人找不到严琛,顺便要怎么样让他循序渐进知晓事情真相时,杨兴已经从周哥口中得知了作坊的位置。 上一次的燕家店并没有让他撬开周哥的嘴,杨兴知道如果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得下一次血本并且摒弃掉自己一直信奉的耿直忠诚。于是他拿着杨李氏给他的黄金,把周哥带进了平康坊。 平康坊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青楼女支馆,长安有名的销金窟,杨兴前二十几年作为一个农夫,不要说踏进了,就连‘路过’都未曾有过,此次前去,是先和杨李氏商量好了,瞒着李娇儿还有杨石偷偷出来的。 夜幕下的长安大街上一片黑暗,只有打更的和巡逻的武侯经过,而坊内则是漫天灯火,粉色的绸带从楼上蔓延到池水里,灯笼沿着柱子盏盏燃起,照得穿着轻薄的女支坊娘子胸口那一抹腻白愈发亮眼。杨兴和周哥头一次到这种地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对得起自己。 “杨老弟,哎呦你可真是我的好老弟!”周哥搓着手,看着倚在栏杆上朝他抛媚眼甩香帕的小娘子,眼睛直发绿,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去。 杨兴比他多了一份拘谨和不自在,他四下扫视,见一名打扮要较为华丽的美妇人立起身来,袅袅走向他来,立即挺直了腰杆,做出了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将手里头的黄澄澄的金锭子一抛,道:“管事的,寻两个娘子来,再置一桌酒席!” 美妇人“哎”了一声,接过黄金,手中略一掂量,马上将他们两个引到二楼的一间厢房里头,里面站着两个二八年华,水灵灵的姑娘,杨兴甫一坐下,小娘子们就依将过来,各种和谐不说,这样貌和身段,令两个男人都心驰神往,只道连性子也比家中那个要娇软许多。 “周哥?周哥,小弟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想请教请教你。”杨兴推推喝得醉醺醺,对怀里头姑娘动手动脚的周哥。 “什么事?杨老弟尽管问,我周仲义定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嘿嘿,小娘子……”周仲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下一秒却又原形毕露。 “小弟来这书坊许久了,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制作书的作坊在那里?难道东家的书都是从旁的地方运过来的不成?”杨兴试探道,让坐在他身边的女支坊娘子也去侍候周仲义。 周仲义毫不客气的将两人都揽入怀中,大嘴啜了一口小娘子递过来的酒,舌头几乎要捋不直了,“作坊么,作坊就在长安…长安郊外,赶车大约半个时辰就…就能到。” “什么?在哪里?”他说得模糊,杨兴索性再问一遍。 “噫,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周仲义道。 杨兴依言凑了过去,周仲义醉得迷迷瞪瞪,连续说了四五遍才让他听明白,得到答案的杨兴迅速将地方记在心里,高兴的看着已然倒在桌上的周仲义,命一名娘子将他扶到隔壁房间,而自己也留下一个享用。 心想等到天亮,他就先行辞去,将消息传给贵人,以谋得剩下的九十两黄金。 平康坊外,张麻子在外徘徊许久,不得而入。 他跟了这两人很多天了,今日更是一路跟到了平康坊,只是因为他衣着破烂被打手拦了下来。不进去他不甘心,但是他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锦袍还叫他卖了换酒,如果硬闯,怕是要被打手打成残废再丢出来。 张麻子围着整个平康坊走了一道,在眼前这处不怎么高、堪堪到他肩膀的坊墙停了下来,观望了一会儿,咬咬牙,撸起袖子掰着墙头脚往地上一跺就要翻身爬墙。 “哗啦啦……” 张麻子抬脚不小心蹬塌了一块土疙瘩,接着就有更多的土块往下稀里哗啦的直掉,这些坊墙都是用黄土夯成的,日日年年在这里风吹雨淋,也就表面上看起来结实。张麻子这里刚有了动静,坊角就传来一声洪亮的喝声:“谁在那里?” 巡夜的武侯!他脑中刚闪过这一句话,身|体就利落跳下墙,一个打滚就滚进了街道旁的排水沟里,里头是又黑又脏又臭,三样齐全,但是张麻子也不敢有丝毫嫌弃的想法,只能乖乖的捏着鼻子蹲着。 他刚一躲好,上头就传来一阵马蹄和官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前头后头各有两名提着灯笼开路的官兵,士兵长骑着马,腰间配有刀,手上攥着□□,身上穿着盔甲,领着一队小兵从平康坊巡查过去。 那明晃晃的灯笼几乎是在张麻子眼皮底下走过,吓得他是额头上冷汗淋漓,背上也是湿漉漉的,他蹲了好一会儿才敢起来,结果刚活动手脚准备上去的时候,又一队武侯巡夜过去,吓得张麻子立马蹲回原位。 如此反复,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长安城里的钟鼓敲响,这才解除了警报。他正倚在坊外大喘气呢,就听见坊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他紧跟着的杨兴一脸餍足的走了出来,还提了提裤腰带。 张麻子冲杨兴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声响十足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心里头骂道,‘老|子在水沟里头当了一晚上的乌|龟|王|八蛋,你倒是舒爽!’ 只是尽管他嘴里头骂骂咧咧的,到底还是要继续跟着。 此时已近正午,张麻子先是跟着杨兴去了燕家店,见他和一个涂粉的农妇见了面,两个人还嘀嘀咕咕的说了许多,他耳力不错,就在临桌听了一耳朵,而且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作坊地址,张麻子顿时眉开眼笑,本来想要离开,但是习惯使然,在杨兴离开后继续候着村妇。 村妇正是李甘花,她得知了地址后也不急着走,而是让店里的活计帮她去安邑坊的宁双巷买一份糕点来,“喏,银钱拿去,只需一份,若是有剩就是你的了。” 伙计原本不愿意,但是看到递过来的铜板立即换了张笑脸,也不用催促,马不停蹄的去了。 张麻子陪着李甘花在店里头等等足足一炷香半,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然而他自个儿却是不愿意在这里多耗费时间了,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燕家店进来了个穿着灰色圆领袍,大拇指扣着个玉环的大汉,张麻子定睛一看,心道:这不就是常六吗? 目光往下落在常六手里头提着的黄油纸包,闻着香甜的糕点气味,张麻子脑内灵光一闪,立马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第 41 章 “常兄!怪我眼拙, 现在才看见您!”张麻子收回目光, 喜笑颜开的向常六拱手行了个礼。 “哟。”常六挑了挑眉, 看看穿着一身破了口子、极脏衣袍的张麻子,也不回礼,而是绕过他往里走。 “哎常兄, 等等,我有一件事得找你说道说道。”张麻子凑过去,伸手将常六遮拦住。 “可别, 今天我忙着呢,嗬!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你是上咸菜坛子里头泡了还是怎么了, 哎呦可离我远着点!”常六一脸嫌弃的捏住鼻子, 挥手赶人。 张麻子捞起袖子搁鼻子下闻了一闻, 自个儿也被呛到了,昨天在排水沟里头腌了一整个晚上, 味道能好闻那才奇怪了呢!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张麻子不顾常六的满脸不乐意, 把人拉到角落里, 小声说道:“常兄,我查到那地方在哪了!” 这么巧?常六放下捂鼻子的手,掂了掂提着的蜂蜜糕, 摆手道:“我也收到消息了, 用不着了!” “等等。”张麻子拉住他,示意常六往农妇那里看了一眼,压低嗓音, “常兄说的是她?那这样,我把地址告诉您,然后只要给她的八成!余下的两成您就可以自己收入囊中,如何?” 常六心思一动,面上却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张麻子急了,连忙伸出七根手指头,“三七成不成?常兄?”而后又缩回了一根,“四六呢?不能再少了!五五……五五!怎么着也得给我口汤喝!” 常六将他的手握住,斩铁截钉道:“成交!” “常兄您可……可真是一点亏都舍不得吃。”张麻子哀怨的看了对方一眼,指了指李甘花的背影,“那这个怎么办?” “怎么办?”常六哼了两句小曲,“就让她等着呗,她一个村妇能拿我常六如何?走走走,喝酒去?” 后面这一句可把张麻子的酒虫给勾了起来,于是二人索性就搭着出去另找了一家酒家,花了几百文钱喝了个酣畅淋漓。而燕家店里头的李甘花从最开始的从容淡定,到渐渐等不到人之后就开始急了,她招来伙计一问:对方说送糕点的人刚才已经来过了,只是不知道又去了那了。 李甘花梗着脖子道,“不可能,一定是你诓我!你是不是没去宁双巷买点心?莫不是为了那些钱骗我!” 伙计被她烦不胜烦,也口气不善道:“东西也买了怎么会没有?那人方才来过,手上也像你说的还扣着个玉环!如果不是你硬要求的,我才不会让他来送。现在想来,他怎么可能跟你这种村妇相识!?” 扣着玉环,那的确是贵人不错啊?李甘花神情恍惚,脑海里头一片茫然,但是她斤斤计较、针针分明的性子令她下意识就反驳道:“既然来了这怎么可能不见我,你这泼皮无赖,是不是贪了我的钱?!”越想越觉得有理,她一拍桌子,拿出了那股死活都要纠缠不清的劲儿,硬是要店伙计把钱还给她。 事情发展到最后,反倒是李甘花被人从燕家店丢了出去,原因别无其他,单是她付不起那一桌的饭钱罢了,她坐在燕家店门外头,见过往的行人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顿时老脸一红,逃似的走了。 —— 图书阁的生意愈发红火,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也算是长安城内拔尖的书坊了,受到严家启发,季婵有意想把生意拓展到其他城市,开个连锁分店。 餐馆的建设已然进行到了一半,只是由最开始的高端走向转变为中低端,二楼设置雅间,楼下大堂起个舞台,再培训一两个说书人,一方面招徕顾客,一方面还能给自己的书坊做做广告,顺道丰富一下大唐百姓的生活。 这样一来,书坊和餐馆双管齐下,只有物质上丰富了,她才有资本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重新拾起自己的专业办个幼稚园什么的,全大唐第一个现代化设备、现代化教育方式的幼稚园啊!想想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然而没等季婵畅想完她的美好未来,阿锦就匆匆由外头冲进来,靠在季婵耳边轻声说了一些什么,等到季婵听完整件事,一下子整个人都从椅子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心里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把我的帷帽拿过来,还有让伙计备下车马,我立即赶过去!” 季婵的马车刚出了郊外不久,行到途中,就看见不远处作坊的方向冒起了一股黑烟,季婵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催促阿锦加快了速度。 作坊突然起火,里面又是易燃的纸类,几乎有一半的房屋笼罩在冲天的火光之中,外头是树荫葱茏的银杏,枝叶被火舌一烤冒出熏人的浓烟,工匠和管事都来来回回的跑动,担水灭火。大多人只是身上沾满了烟尘,衣角被火星燎破了几个洞,模样狼狈了一点,并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 由于火情发现得及时,在火势还不大的时候就有管事组织了救火,再加之水源离得近,作坊的损失并没有季婵心里想的那么大,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为什么突然着火,还是让人不知所以。 纸张的燃点低,作坊三申五令严禁明火,就连厨房都离这数十米,另寻一处独立建造,最近都是阴天,空气湿度重,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季婵心存疑虑。 将作坊里头的大部分东西都搬出来,季婵让工匠们都在一处安好的房子里头暂时休息一会儿,等下还要对现场进行清理,至于管事都被她集中到一起,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说什么也该开个会。 “诸位都坐,阿锦倒些水来。”季婵道。 她话音落下,在场的人才察觉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得难受,方才忙着救火,吸入了过多的烟尘,熏疼了嗓子,等到甘甜的清水入喉,这股灼热感才缓解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火源从哪里来的?”季婵转头去问刘管事,他是作坊的一把手,诸多事情都是他管理的,问他最为恰当。 刘管事放下水,苦笑道:“东家,这件事说来,是刘某管理不当的错。” 什么意思?季婵抬眼,脸色骤冷,紧紧盯着他。 刘管事叹了一口气,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倒出来了。 “起火点是在存储书籍的仓房,这里是作坊最为重中之重的地方,为了保证安全,平日都是有一个伙计在看守的,今天也是如此,只是在我们发现火情的时候,这个伙计已经被人敲晕了,绑在仓房最里头,救出来的时候还在昏迷。” 仓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近,只有管事还有看守、运送的人可以接触,刘管事此话一出,负责制作的工匠嫌疑就被排除了。 “除此以外,库房外头残留的火折子和油渍也说明了这是人为纵火。” “作坊隐蔽,院墙不仅高而且还有尖锐的铁刺,前后门都有人把守,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巡逻一次,这并非外人能轻易进得来的,所以只有可能是内部人做的案。”刘管事说道。 季婵手指屈起,在桌面上一敲,沉吟道:“等一下把人集中起来,清点一下人数。” 少顷,作坊里头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院子里,季婵负着手观察着每个人的面部表情,良久,这才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作坊突然起火,还是大家帮忙救火,这才保住了剩余的部分,减少了损失,为了答谢诸位,每人奖赏一百文钱,虽然不多,但是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家不要介怀才好。” 她示意刘管事上前,“还请刘管事清点一下人数,方便等下发放赏钱。” “东家,少了一个人!”刘管事核对了一下人数,回到季婵身边低声说道,“是负责运送书籍的周仲义,今日并不是运货的日子,但是我清楚的记得他来过。” 季婵眨了眨眼。周仲义并不是签了卖身契和合约的员工,而是季婵招来的工人,因为只是负责物流这一块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的存在,当初用他刘管事有调查过,周仲义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身家清白,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家汉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也是最容易受到诱惑的,为财或者为了其他都有可能,季婵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差一点就要付诸一流的心血,轻声道,“暗地里查一下,周仲义最近有和什么人来往过。至于书坊,先停工一段时间,整理收拾好了再上工。”这也是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是没有办法开展的,索性做个人情,给大家都放个假。 只是疑点重重的周仲义,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查清楚! 在季婵之后,最先知道作坊着火的人竟是李泰,此时的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小说翻看,书本的扉页写着图书阁出版社,这本书无论是方便翻页的线装装订,还是小说里头主人公的传奇经历,都让他颇为新奇。 “作坊着火了?我只是让你们调查一下图书阁的家底,可没让你们把作坊给烧了?!”李泰将书合上,看着立在他面前低着头的官吏。 如今是贞观八年,李泰由于深受李世民的喜爱,受封了西京长安的州牧,算是当地的市长。也不知道是李泰的野心使然还是王爷标配,他的身边自然都跟着一群幕僚,也就是府邸长使,平时管管家,暗地里为主人出谋划策,跑跑腿什么的。 “回王爷,下官并没有纵火烧作坊,而是查探了一番后就回来了,至于烧作坊的另外一伙人,而且看招式套路,反倒像是宫里头出来的,为了不惊动他们,下官并没有轻举妄动。”官吏出身三卫之一的勋卫,也就是负责守卫皇家安全的护卫,因为晋升太慢索性投身到李泰府内当幕僚,三卫的武功如出一辙,如果同样是这里的人他自然认得出来。 李泰轻笑一声,既然也是宫内的人,那么是谁他轻易就能猜得出来了,有这个能力的不过四人,他、太子、李恪还有李祐,有心思害人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也对也这不过尔尔的小书坊感兴趣了。 他复又将书展开,无论如何,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李泰不忘吩咐身边的官吏一句,“以后再遇见这般情形,如今日一般作壁上观,不许插手。”他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 ☆、第 42 章 图书阁作坊已经停了十来日的工, 房屋仓库修整过半, 陆陆续续清出来了的残垣断壁被拉往远处丢弃, 只是在工匠内流言四起,搞得人心浮动。 “哎你听说了吗?周仲义失踪了!” “周仲义?运货的那个伙计?听说仓房就是他烧的,东家的正四处找他算账呢。” 他们是签了契的匠人, 算是半个奴隶,又在宫里头做过事,对于季婵的忠诚度比一般的伙计要高上许多。当时知道被太子殿下派遣给一个民女的时候, 工匠们心里都特别不理解,但是这是命令, 一旦下达就必须照做, 地位卑微的匠人是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 好在新东家的仁厚, 每月工钱不少,而且还给交医保, 每年都有年终奖。只要是踏实肯干的, 好处少不了!像他们这种签了契的, 还有员工宿舍可以住, 就在离作坊不远处,厨娘张大娘的手艺也是没得挑,做的炒菜滋味新奇, 特别是上次那个胡豆煸肉, 焦香四溢! “虽说运货的待遇不比我们,但是和外头讨生活的相对来说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怎么还有人会去纵火烧仓房, 和东家作对?” “里头的弯弯道道肯定不少,要我说……”瘦高工匠凑到近前,附在另一名工匠耳边。 “噤声!东家的事情也能乱嚼舌根?”刘管事走到两人跟前,皱着眉头,面沉如水。 两个工匠对视一眼,将手头上的石块搬入推车,虽说东家给放了假,但是清理事故现场也是有工钱的,横竖也是闲着,不如来找点事做。 周仲义下落不明,阿锦的线索一下子中断,索性在大街上晃悠,在往前不远就是明晃晃的宫墙,皇宫坐落在长安北,周围是官府和富人区,人口密度比之城南要大。这不,阿锦就被身边急色匆匆的人流撞到了肩膀,直接被挤着向前走,这一挤直接挤到衙门门口。 阿锦:“……” “这就是官府在郊外找到了的男尸,看身上的抓痕,估计是被猛兽袭击了。”一名男子掂高了脚尖,看了在地上的男尸一样,转头就跟同伴们卖弄起己见来。 “得了你,去年流行虎皮大衣和狼毛脚踏,长安郊外四条腿的能动的几乎都被猎户打完了,哪里还有什么猛兽,你说这是让小松鼠给挠的都比这可信。” 阿锦听着有趣,伸手把人拨开,“诸位让一让,让我也瞧瞧。” 这探头一看,就不由得“哎呦”出声,原来这躺在地上的竟然就是图书阁失踪了许久的伙计——周仲义!他身上伤痕累累,衣服被抓得破烂不堪,看起来果真是被虎豹一类袭击样子,阿锦再往前凑近了一点,察觉周仲义长发掩盖在脖子上,于是伸手去拨开,只见底下有一条极细的血线。 “哪来的小子!受害者尸体是你能随便乱碰的吗?”守在一边的武侯见状,顿时生气的想去抓他。 阿锦往人堆里头钻,转眼间就找不到身影了,原来她趁着武侯没注意的时候,早就绕到了另一头。在仔细观察下,阿锦发现那些抓痕虽然凌乱但是十分的干净,上头的血迹很少不说,周仲义的身上一点动物毛发都找不着。 人在活着和死后受伤的状况是全然不同的,如果周仲义受到猛兽袭击,那么他受伤的时候流出来的血液应该是向下淌的,而且量也不应该这么少,但假设他是已经被杀死了,平躺在地的时候血就是向两边流淌,凶手想要做出掩人耳目的假象,那只需要用三爪勾在他身上抓挠几道就可以了。 知道这种兵器的人不多,官府一般也看不出来,案情只会草草了结。至于脖子上的那道真正是致命伤的血线,让阿锦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手法她好像见过,是谁来着? “哟,原来是这老小子,啧啧啧,真是晦气。” 这声音……阿锦抬头,只见就在她左手边一个拎着酒葫,衣袍穿得歪歪斜斜,贼眉鼠眼,脸上还长了麻子的男人咂了咂舌。两人的目光甫一对上,阿锦冲他咧嘴一笑,男人却好似见到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仓促要逃。 “喝!怎么又是这个煞星!”张麻子手头上的酒葫也不要了,佝偻着背钻入人群,再一回头就看不见人了,他疑惑的四顾环盼,“人呢?” “我在这呢,麻子脸。”阿锦突然在他身后出现,抬手一把攥住他衣袍后领,把人往巷子里拖,“走走走,我们换个地方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别啊大佬,我最近可没有再去找麻烦了,就不能放过我吗?”张麻子哭丧着脸,运足了气力想要跑,腿在地上一股脑的乱蹬,可惜这样除了让他靴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再大点以外再起不了其他作用。 进了阴暗的小巷,阿锦把人往角落里一扔,十分大爷的倚在墙上,抖着腿道:“说,你和周仲义什么关系?” “周仲义?”张麻子尝试着往外头爬了几步,“我不认识他啊这。” 阿锦抬脚踹在周麻子耳边的墙上,双臂交叉报于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条小命,否则……这巷子十天来不了一个人,就算我一刀把你捅穿,你也得等臭了才有人过来给你收尸。”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张麻子心惊胆颤的看着墙体的裂纹,硬着头皮说道,“我只知道书坊里头那个姓杨的伙计管他叫周哥,其他的一概……”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煞星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把带有半尺刀刃的竹管,锐气逼人的光芒立马让他改了口,“杨伙计各种巴结周哥,从他口里打探什么作坊的讯息,好卖给常六。” 杨伙计想来就是杨兴了,阿锦冷哼了一声,又问道,“常六是谁?” “常六是这里的地头蛇,他二叔在官衙里头做事,明面暗地都有人,就是他要人打探的作坊。”张麻子眼睛一转,透出几分狡猾来,“他来头大得很,几年来靠手段整倒了不少铺子,积累下一笔可观的财富,若是染上官司,只需要用钱疏通一番就可毫发无损。前两年他开金铺,有家同行款式新颖,风靡一时,常六索要图纸不成,就□□勒索、恐吓打砸……” 张麻子抬头看阿锦脸色,接着说道,“那金铺老板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了没半年,就收拾细软滚回扬州了。” 阿锦把袖里红塞|回竹管,挑眉看向暗搓搓吓唬她的张麻子,缓缓说道,“他来头再大,都只有一条命,你说对吗?” 张麻子话头噎在嗓子眼,瞧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头的小麻子脸疯狂挠墙——‘果真是个煞星!还是莫要招惹她才好!’ 阿锦并没有马上去找常六,而是回去图书阁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季婵,季婵气得直拍桌子,用劲之大,甚至将上面的水杯都震离了桌面! “亏我看他平时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当初让杨兴进图书阁工作,也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才勉为其难的同意的,只是让季婵意想不到的是来者不善,对方根本就看不上她的工作,而是打算咬紧了图书阁这块肥肉! 她早该想到的,图书阁仅凭一年的时间就把长安的大部分市场攥在手里头,拿起叉子就把人家的蛋糕分走,要是没有反应那才奇怪了。只是这样的动作太阴损了,如果作坊被烧毁,那么整个书坊也就名存实亡,即便是收拾修养后东山再起,也很难能有今天的成就。 这是商业竞争中最为恶劣的手段,是要遭人唾弃的。 季婵咬紧牙根,心里恨极,甚至还想回去质问杨兴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她和气惯了,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把杨兴辞退了,至于常六则是得盯紧了,我估计他接下来还会有动作,不能掉以轻心!” 她在房内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躁,阿锦看她这幅模样,暗咐道要不干脆杀回去把常六其人捅个对穿算了。 外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阿锦诧异的收起手正想推门出去查看,不料房门被人从外面一巴掌拍开,好在她机智的后退两步,否则就要被直接拍到墙上去。 进来的是作坊的刘管事和财政的林管事,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话来,阿锦有些不高兴道:“有什么话也该敲门通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季婵早就在两人进来的时候转入屏风后坐定,出声道:“二位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罢,阿锦。” “不用了东家,我有一个好/坏消息要告诉您!”二人异口同声道。 “……”季婵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先听好消息。” 刘管事立起身来,向来阴沉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他先是恭贺了季婵一遍,然后道:“铅笔研制出来了!” “真的?!”季婵瞬间觉得周身通泰,出去跑个二十圈都没什么问题。 “我们采用硫磺和一种可以用作妆品的易碎金属等做粘结剂和石墨加热混合制成笔芯,虽然做起来有些繁琐,但是成本比预计的要小很多,东家,我估计等铅笔量产后在长安一经销售,肯定一炮而红!” 季婵连说三声“好”,兴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林管事的消息是什么?” 林管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其实本来不是他来传消息,但是陈管事说他样子讨喜不会挨骂才把他推出来,他慢吞吞道,“东市出现了一家新书坊,里头卖着咱们图书阁的线装书还有管状颜料的盗版……” 沉默像水一样将所有人淹没,三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季婵的声音响彻整个书坊——“我有一句哈卖批我一定要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家了!端午快乐! ☆、第 43 章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季婵磨了磨牙, 对常六对杨兴愈发厌恶。 林管事咽了咽口水, 声音轻若蚊子,“他们的价格也比我们的要低,一本线装书要低上五个铜板, 东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季婵从桌案上拿起帷帽带上,出了屏风, 吩咐道:“劳烦林管事帮我去那家书坊买一套颜料还有线装书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马上帮我安排下去, 三日后我要下扬州商谈事宜, 作坊的规模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扩大两倍。” 林管事算盘一打, 立即阻止道:“东家!规模拓大两倍的话餐馆那边的资金就跟不上了!万万不可呀。” “跟不上就先暂停工事,咱们靠书坊起家, 不能让它毁在我们手里头!”季婵拍板定案, 态度果决。 众人商议完毕,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生意正蒸蒸日上的时候就出了事, 季婵叹了一口气,感叹真是“人红”,是非多。 阿锦还惦记着捅常六刀子的事情, 她对于商业上的事情一概不通, 只是想着季娘子三日后就要下扬州,自己要不要修书告知殿下,毕竟这一来一回就要好几个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要承包整个秋天的节奏啊。 由于实在没有心情下厨,季婵只热了早上的粥喝,配坛子里头捞出来的腌胡豆、腌蕌头吃。这坛腌的时间不长,咸度有限,直接吃也不会齁,让本来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的季婵一口气喝了两碗粥。 她这里烦心事缠身,李承乾在宫里头也不安生,原因无他,只是他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 “不急?你都已经十六了,大婚筹备也要一年,再等下去,阿娘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孙孙?”长孙皇后抿了口茶,看向自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长子,心里止不住的骄傲。 “阿娘。”李承乾苦笑道,“儿还不想成亲,此事当真不急。” “听闻秘书丞苏亶长女苏氏模样生得不错,而且知书达礼,性子温和文静。阿娘前日将苏夫人和苏娘子召进宫来见过一面,方知传言不虚,有这样的太子妃我也就放心了。若无意外,到时候让你阿父直接下旨,赐婚与你……阿子?” “是。”李承乾恍然回神。 “这是答应了?”长孙皇后手帕轻点红唇,微微一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承乾如此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道是少年郎头次论及婚事的羞怯,还是因为有了心悦之人?若是后者……长孙皇后黛眉微皱,又问道,“阿子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承乾迟疑道:“似未曾有过,亦或者……儿不知。”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这是算不算是喜欢,比之最开始,李承乾如今已经明白自己对季婵有着朦朦胧胧的好感,他不想在自己还没真正想清楚的时候就草草成亲,这样的话,等到有一天他恍然大悟后悔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道:“阿娘再给儿一点时间,等儿想明白了,再说。” 他决意如此,长孙皇后也不好在劝,只是心中的疑虑不断加深,她早已从李承乾支支吾吾的迟疑中察觉异状,不免暗自揣测她的身份,究竟是何人?是哪家的公侯小姐? —— 东宫内,阿喜端来一盏热茶,放在几案上,李承乾正在查看阿锦寄来的书信,英气的剑眉微微挑起,架子上的乌鸫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落在笔架上,黑色的小脑袋蹭了蹭李承乾的手,还用橙黄色的喙啄啄他的衣袖,示意对方理一下它。 李承乾莞尔,手指拂过乌鸫的羽毛,又拣了盘子里头的糕点碎屑喂它,小璟立在身后,轻声唤道:“殿下。” 李承乾将信纸对折放好,抬头看向小璟,吩咐道:“你等下把乌鸫送出宫去,交到季娘子手里头,就当做我送她的临别礼物。”他勾了勾乌鸫的下巴,顺着光滑的尾羽摸到点缀着棕色的羽缘的颊边,心里头笑眯眯的想着,虽然自己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迹,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做点什么。 阿喜看着那只娇小讨喜的鸟儿,有些犹豫的开口,“殿下,送这只乌鸫给季娘子当真没事吗?”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帮这只鸟梳理羽毛时不小心拔了一根,就被它记仇的盯上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但凡见他经过大殿,乌鸫便俯冲下来,翅膀向前一弓,biubiu的发射屎弹,溅得他满身都是鸟粪,这鸟送人?若是结仇了那可怎么办?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它,凶了点?” “凶点好。”李承乾轻笑,伸出手指擦去鸟喙上沾染的碎屑,“凶点就能赶走一些不长眼的宵小。”否则等本殿下回过神来,媳妇都叫人抢走了! 林管事将东西买回来的时候季婵正在用铅笔写生,画的是几案上的一盆水仙,黄色的蕊、洁白的花瓣,就连叶子都是养眼的绿,她并不打形而是直接一笔画下,这考验的是经验,没有积累是画不好的。 常六的书坊叫做图文阁,林管事刚一进去就觉得眼熟,书坊的格局大部分都模仿了自家的图书阁,大到书坊的书架陈设,小到员工服,都是一模一样。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林管事进门之后,店面的伙计拽得二八五万,不仅不上前迎客,对于顾客的需求询问也是颇为不耐烦。服务态度极差,读书人大都都是有脾气的,受到这种轻慢的对待自然忍不了,直接拂袖离去,林管事再一看书架上的书籍,摆放杂乱,有的就是随手一丢,书页散乱,书牌掉落,无人管理。 这样的一家店,哪怕价格再低都没有办法招徕到回头客,就算有也大部分是爱贪小便宜之流。做生意,卖的不仅是货物,还有服务的态度,林管事只是走了这一遭,对于图文阁的警惕就少了很多,现在怕只怕他处处模仿自家书坊,在不知情的人面前糟|蹋书坊的名声和牌子,这才是要担忧的事。 听了林管事的转述,季婵稍稍放下心来,抬手拆开了书籍。 线装书用特制的布袋装着,上头还有挂签,颜料也是四君子木盒装着的,除了图文阁中间的‘文’字不同,其他的倒是处处一样,看得季婵格外的膈应。 尽管之前就有想过盗版书籍的质量不会好,但是季婵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第一页就粘合在一块儿翻不过去的情况,纸张的颜色暗黄,摸起来手感粗粝,这是由于造纸的时候为了图省事减少了第二遍的操作程序导致的,前面的字体看着还好,翻到后面的却是越来越模糊,甚至还有错字和晕染,几乎是不能看的了。 还有这颜料,季婵取了一个小碟,将颜料倒了进去,不用加水化开就已经是一滩了。大部分都是带有颜色的水,至于残存的块状颜料也是极为分散,不能凝结到一块,想来也知道是为了节省成本做的手脚。颜料的颜色非常脏,一看就知道在制作过程中操作不当混和入其他颜色,匠人为了面上好看就搅和在了一起,这使得颜色变灰,如果涂在纸上,就会让作画效果产生一种被雾霾笼罩着的感觉。 外行人看画,见它色彩朦胧,处处带灰,顿时大感惊艳。然而这却被内行人嗤之以鼻,一味的灰只会让画变得晦暗和死板,即便是只用墨色的水墨画也有浓淡,一笔下去化开的都是层次。只有鲜艳和灰暗并存,柔和中带着尖锐,画者将二者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这就达到了画面上的统一与和谐。 像这种颜料,季婵是不屑用的,不仅影响了作画效果,还助长了奸商气焰,只是如果让他继续销售下去,还不知道要坑蒙拐骗了多少人。 她沉吟了一会儿,对着林管事道:“林管事,我这里有件事需要麻烦你去办一下。” 又是他!他只是个算账的呀!林管事摸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开口道:“东家您尽管说,不管啥我肯定都给你办得齐齐整整的,您就算让我去砸了那个图文阁,咱就算豁出去了这身膘都在所不惜!” 季婵摆摆手,微微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无论图文阁那边价格再低多少,咱们就在他的基础上再降一个铜板!两家博弈能为我们吸引更多的客源和关注。” 季婵话一出口,林管事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东家这可不行啊,本来客人被那边分流过去了不少,价格再降利润压低,咱们还扩大着作坊的规模呢!这要是资金一会儿运转不过来了,全部的生意都要倒台的!”还不如直接让他去砸场子呢这。 “我知道。”比起急得几乎要上天的林管事,季婵要显得沉稳淡然得多,“我为的不是和他比拼的那一口气,而是为了给铅笔造势,等到客户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的时候,再把携带方便样式新颖的铅笔上市销售,赚的能把之前损失的都收回来不说,而且还能多捞一笔。” “可……” “不然你以为我下扬州的目的是什么?线装书和管状颜料目前还只在长安这一块流行,我想在扬州等地也开分号,还有既然现在已经被人知道了我们的方子,索性干脆点将之公开卖掉,趁着有些书坊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再赚点钱。赚钱的本事我不缺,除了线装书和管状颜料以外,我们还有铅笔、小说、橡皮等等,铅笔还可以做成彩铅,如果再多给点时间,说不定我们连中性笔都能研究出来,虽然目前的条件有些困难。” 季婵把买来的线装书往旁边一放,回头绞碎了还能重新制成纸,没必要扔掉浪费,“等到货物的价格低到我们的成本价的时候就收手改回原价,这时候经过几番价格战,他们想必也元气大伤,我们推出新品,而他们那些粗制滥造的文具,再也不会有顾客上当受骗了。” 她要的就是让这些个手段阴毒的黑心肝商人一个铜板都赚不着!!! 季婵拿起自己柜子里头的颜料为水仙花上色,对于图文阁的管制颜料却不打算再多看一眼了。 正当季婵和盗版商打价格战打得火热的时候,朝堂上也不安稳,李承乾虽然才十六岁,但他早就在贞观四年被李世民下诏宜令听讼,六年因为李世民驾幸岐州,李承乾身为太子留京监国,闲暇时为父亲处理细务,像如今这样上朝参与政事,也是常有的。 李世民翻阅着手中的奏折,上面写着扬州每年都要采办的贡品在京杭运河的一处航道上被水匪劫走,随船的官兵死伤无数,据查悉这股自称为江豹的水匪连连作乱,不知道有多少商船被他们劫走货物,还绑走富商索要赎金,经过一番劫掠,水匪寨的势力已经十分强大,甚至还能和军队抗衡一二。 “扬州水匪一事,诸卿如何看待?”李世民攥紧了折子,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然而熟知他的人例如魏征、长孙无忌之辈,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钱财,或许李世民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这只是一件再常见不过的案件,但是劫掠贡品,甚至还发展出一只可以媲美军队的兵力,这让他立即警觉了起来。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方已经有了造反的资本,并且还抢劫贡品挑衅!如果忍让下去,皇家、天子的威严脸面往哪里放? 长孙无忌见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陛下,江豹寨的事情决不能姑息!京杭运河一向为历代漕运要道,对南北方的经济和文化交流曾起到重大作用,如果留着一颗毒瘤在的话,不仅对来往的商队和沿途的百姓造成影响,而且江豹寨培养私兵,屡次和官府作对,劫掠贡品,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接着道:“为今之计,唯有剿匪方能平息事端。” ☆、第 44 章 此话一出, 顿时有赞同的声音响起, 只是也有人不长眼, 摸不清李世民的心思,贸然开口: “水匪劫掠也是为了生计,不若放他们一马, 以昭示天子恩德。” 朝廷为之一静,李世民眸光渐厉,却没说什么, 魏征看了看那位官员,心里头叹了口气, 也只能出来做个和事佬, 给这君君臣臣一个台阶下。 “臣以为, 先是对水匪进行招安,如果他们愿意归顺朝廷, 那就免去死罪并入军中, 如果不愿意, 再斩草除根也不迟。” 那个官员似乎还想再开口, 却被同僚一把抓住,对方额角青筋直跳,看他的眼神是恨不得往他脸上扇一巴掌。 李世民脸色缓和, 看了二人一瞬便移开视线, 道:“那就依魏公所言,只是派谁去招安剿匪?” “儿臣愿往!”出乎意料的是,李承乾竟然第一个踏出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扬州水匪如此猖狂,胆敢上至抗官下至扰民,不可不除。”他只字不提招安,句句要剿,“儿臣不才,却也愿为百姓除害,扬我李唐皇威。” 一番话语调平平,也并非是什么激昂慷慨的演讲,却比之前者更鼓动人心,就连李世民也是胸中气血翻腾,豪情上涌,“好!真乃我子也!此事便交给太子督责,刑部郎中俞修随行!” 事情最终敲定,退朝之后,李世民将太子承乾和刑部郎中俞修留了下来,再商议细节。 方才的愣头青被同僚一路扯出大殿,却还是一副不服,“不过是些小贼何必兴师动众,竟是连太子殿下都出动了。” “噤声!”同僚轻喝一声,瞧见四下无人,松开了那人的袖子,唇舌中带着火气,“水匪劫掠贡品私自养兵还不够吗?陛下金口玉言,此时再提无异于自己往枪口上撞!”见他总于是明白过来,脸色苍白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同僚跟着松了一口气,心下却打算好了以后再不与他来往,免得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东市,来来往往的行人比之平常更多了两成,一成是为了两家书坊的价格战捡便宜,一成则是过来看热闹。 图文阁前面是间酒家,几名闲汉要了一盘蒸猪肉并一坛子浊酒,刚端起酒碗饮了一口,就看见一名伙计叫叫囔囔的跑来,“东家!图书阁又往下降了一文钱!!” 常六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前,他瞪了伙计一眼,心里头焦急得很却还是要强撑着面子冷笑道: “不过是再降一文钱而已!管事,将外头的告牌改了,咱们再低五个铜板!”横竖还是有一点赚头的。 他这边刚改定价格不久,就听见前去打听的伙计又是咋咋乎乎的跑来,嘴里还是那句听了十来遍的话——“东家!图书阁又往下降了一文了!”气得他差点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降!无论她降多少,我们都再低五个铜板!”索性破罐子破摔,常六豁了出去,这回儿是真的赔了。 如此来回几趟,一旁观战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图书阁的东家倒是个狠人。”一名闲汉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蒸猪肉,蒜蓉爽辣,猪肉微甜,让人情不自禁再下筷子。“要是平常,哪有人敢跟常六这么掰扯?听说还是个姑娘,啧啧啧,有勇气。” “我看她不怎么会做生意,哪有人一文钱一文钱的往下降,这不耍人玩的么?”他旁边的人稍微胖些,对酒的兴趣比对肉高多了,一口就喝下半碗酒。 “你小子喝慢点,总共就这么一坛!”闲汉气得拿筷子去敲他的手,将他碗里的酒倒一半入坛子里,只给他留了一层皮,胖子也不甘示弱,伸手去抱酒坛子,道:“怎么?肉都叫你吃了,我多喝口酒怎么了?” 两人这边抢夺不休,只听见外头伙计撕心裂肺的嗓音传来,“东家!图书阁改回原价了!” 总算消停了,这是认输了?围观者和常六同时想到,胖子抢来酒坛给自己倒了酒,连着那盘子肉也拢了过来,窗外是图文阁常东家的猖狂笑声,“哈哈哈哈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这小女子如此硬气想要和我拼个高下,到底还是年纪轻不谙世事!” 伙计松开撑着膝盖的手,立起身来,喘匀了气道:“东家您先别……先别高兴,图书阁虽然将线装书等改回原价,但是他们推出了一样叫做铅笔的新笔,不仅携带方便,而且极为好用,它合笔墨为一体,价格却只有两者加起来的一半,现在求购铅笔的人已经快要踏破他家书坊的大门啦!!!” “东家?东家你怎么了?” 常六一脚把伙计踹翻,表情难看得能止小儿夜啼,“让你说话大喘气!下回有事一口气说完,不对,你再也没有下回了,从今日起你被图文阁解雇了!让你还帮她家解释什么叫铅笔!”常六想想就来气,又在伙计腹部又踩了几脚。 “有两把刷子啊这……”酒家里头的胖子听得目瞪口呆,亲手帮闲汉倒了酒,把肉扫过去,“这样一来,铅笔一物被带火了不说,图文阁的损失也是极大的。” 果然,不等常东家把先前定的价格改过来,原先还观望一堆的人鱼涌而入,将书坊里头低价的书籍和颜料采购一空。常六本人也不知道被那个推到在地,绸缎袍子上好几个黑脚印,发髻散乱,“都给我出去!!不卖了!不卖了!”要是按照原先的价格,他非得赔死不可。 然而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他们想要占小便宜的念头占了上风,哪里还管别人是什么想法,只是一味的哄抢。 等到乌泱泱的人群接踵散去,图文阁已经是一地的狼藉,管事的清点着收入钱款,发现成本远远高于售价,虽然东西粗制滥造,但是外头的包装可不便宜,这一时的意气用事,直接亏损过半。管事的抖着手把账簿递给常六,对方接过去一看,怒起将其掷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好得很!我常六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在阴沟里翻船,定要与尔等势不两立!” 他大掌狠狠拍在书架上,一举将早就空了的架子推翻,木头架子砸在地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狭长的眸中,目光阴冷得像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铅笔的反响出乎意料,店里货架上的全都卖脱销了,季婵只能让阿锦跟刘管事趁着还没宵禁赶忙再去作坊拉一车过来,不然明天要是没有货的话,不仅面上难看,而且还有可能损失客源。 同样的,林管事也在清点钱款,不过他显然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情哼着小曲扭着水桶腰,掐指算了许久之后,林管事得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东家!咱们今天卖掉的这一批铅笔,刚好能弥补之前作坊被烧毁的损失,只是如果作坊要拓大的话,这些却是不够的。”说到最后,林管事的眉又耷拉下来了。 “无妨。”季婵用算法再算了一边,得出和林管事差不多的数字,见他还是愁眉苦脸的,不禁摇了摇头,劝说道,“九十九步已经走完,还会在意这一步有多难走吗?林管事来,咱畅想一下未来嘛。”季婵往天上一指,示意他去看那明晃晃的月亮,嘴一张就画出了好大的一块饼,“等作坊扩大了,我就在扬州开分号,接下来就是杭州,甚至更远,大唐有多少个州多少个县,咱们就开多少家,到时候全天下都在用图书阁的笔纸,都在看我们的书、我们的小说,还有餐馆!也开他百十来家分店,保准你数钱数到手抽筋。” 林管事抽了抽嘴角,道,“东家你这未来也畅想得太美了?” “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她抬头,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呦,都回来了?我下厨给你们做点夜宵吃。” 林管事骇了一跳,道:“这可不行,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雇工,怎么能让东家亲自做饭给我们吃呢。” 季婵笑了笑,安抚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做顿饭犒劳你们一下怎么了,而且也就做这么一次嘛,夜宵做起来简单,又不是置办什么大餐,无碍的、无碍的。”说完了不等林管事阻拦,径直进了后院的小厨房。 现在是晚上,东西不多,也不可能出去买,所以季婵并不打算做得多豪华,而且吃多了也不好消化。她先用白醋水洗了手,再拿灶脚的芋艿起来削,这样就不会觉得皮肤瘙痒。篮子里的剁椒酱还剩下了一半,挖两勺放在切块装盘的芋艿上,撒上蒜末豆豉,直接上锅蒸。 胡瓜皮削一半六留一半,切成宽片码好,蒜末、剁椒酱、酱油醋、盐适量,撒上去。小厨房只有一个灶台,现在正炖着芋头,季婵用大勺盛了油,伸进火膛里头加热,热油往胡瓜上一泼,滋滋作响,香味被瞬间激发了出来。 张大娘抻的面还剩下一些,再放一夜明天就坏了,索性今晚就都吃了。院子里的大水缸有一网虾、蛤,隔壁店铺的老板娘关门之前送来的,本来想留着明天煮海鲜粥,现在匀出一半来做浇头。 简单的清汤汤底,几片吃口爽脆的白萝卜,几滴鲜红透亮的辣椒油、少许嫩绿清香的芫荽。手工抻出来的面条劲道润泽,浇头鲜香量足,装在蓝边的大海碗,家常却味美。 四方的木桌,一碗面两盘菜,新酿的梅子酒微微带着酸甜,岁月静好。 —— “你说谁来了?”季婵正动手改着小说,这是底下找来的读书人写的,今早刚交的稿,全是文言文,尽管她已经有了基础,但还是看得头昏脑涨。 “这是小说,又不是教材,什么新奇就往什么方向写,只要避开忌讳的就成,写得这么文绉绉的谁看呀?咱们要贴近生活还要高于生活,不能瞎来也不能纯写实,情节要跌宕起伏,□□低谷都要有,最好让读者能感同身受。”季婵看见林管事两眼放空的样子,手指点了点桌面,把他的神唤回来,“你直接转述给作者就行,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有记住咱们的消费人群主要是中下层啊,叙述一定要生动有趣,普通老百姓虽然看不懂,但我们可以投到咱自个的餐馆,培养几个说书人,一举两得。” “娘子……”阿锦趴在柱子上,提醒了一句。 季婵“啊”了一声,转头看她,一脸茫然,“你刚才说谁来了来着?” “杨石……” 石叔?季婵敛眉不语,心里隐约有些抗拒。 杨石的儿子杨兴,做下的事让她不仅损失了钱财,还令她对人与人的交往有了新的认识,有的时候你想帮助别人,但是对方对你仅仅只是利用,你原以为正直的人,其实凉薄得让人心寒。 还有杨李氏,在她的思想里,她只需要向你施舍一点小恩惠就有了向你提随意要求的资本,你不帮就是无情,就是良心让狗吃了,她从来都不为别人考虑,也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横竖就是一个思想,我帮过你,你就得答应我,就算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也得给我摘下来。 对于杨李氏,季婵当初碍于情面答应了,结果得到的不是感激不是解决,而是伤害,教她学会了心硬。当然这并非是让我们一味的袖手旁边,全然不理,而是不要轻易妥协,能帮她尽量帮,但是这必须是等价的,而不是自己的单方面付出。 杨石她不能不见,但是如果这位给她留下了好印象的石叔也蹬鼻子上脸,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的话,那么很抱歉,世界上谁也不欠谁的,她亦然,懂感恩不代表傻到割肉去喂白眼狼。 这就是季婵,在这次教训中所明白的,现在只希望,杨石不会让她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虚构、部分任务虚构,司机技术含量不够已经把车开歪了。 ☆、第 45 章 季婵让阿锦把杨石请到会客室, 自己把桌子上的手稿收拾好, 才转身出去。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 这是图书阁特有的香,带着草木书卷气,凝心精神, 每个房间都有放。 杨石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有些拘谨的坐在凳子上,频频向门外张望。 “石叔。”季婵踏入内室, 态度虽然恭敬有礼,却比之当初要冷淡了许多。 “婵丫头, 我是来……是来道歉的。”杨石从凳子上立起来, 眼眶略红, 郑重的朝季婵躬身一礼,季婵愣住了一瞬, 醒悟过来后立即避开, 伸手去扶。 “石叔, 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原先就算有再多的怒气, 此时也发不出来,她想把人拉起来,没想到杨石一动不动。 “这是应该的!”杨石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虽然是个农汉, 行事却自有一番章程,遇到事情绝不糊涂,这也就是他家和邻里关系都不错的缘由。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着的好名声,却被家人一手败坏,这不仅仅是结怨,还是结仇,要是季婵愿意的话,她甚至可以报官! 他今日过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为了说情,虽然季婵现在没有动作,但是如果她上官府起诉的话,自己的妻儿都会有牢狱之灾,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舍下自己的老脸来求,“婵丫头,我知道兴儿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婶子也……他们只是一时被猪油蒙蔽了心。你若是实在来气,怎么打怎么骂他们都可以,只是你石叔我也一把年纪,实在不能后继无人呐。” 这是什么意思?季婵抬眼看他,看到对方满脸焦急立即明白了。这是担心自己报官?说实话季婵的确有这个心思,只是碍于证据太过零碎,而且一旦上诉官府必定会牵扯出常六来,何况常六还是黑白两|道通吃,报官不一定有用,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样的话明显是不能说的,季婵给对方倒了水,轻声道:“我体谅您,谁来体谅我呢?因为他,我的作坊烧了一大半,方子流落在敌对书坊手里头,客流被分走大半,其他生意也因为资金原因而暂时停了,这其中造成的损失谁来赔偿呢?” 季婵以手扶额,在太阳穴上揉了两下,勉强缓解了近日来的疲惫,只是眼眶底下的黑眼圈不是简单的按摩就能消除的,“石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神通,这种事若是再多来几次……”余下的话不必多说,谁都懂。 “这……”杨石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季婵站起来,目光在架子上的兔毛斗篷停了一瞬,终于还是心软道:“经此一事,想来我们两家的交情怕是大不如前了,与其面上勉强相处、心里起疙瘩,还不如不再往来……”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终还是传来一声包含沧桑的“好”。 其实这已经是对两家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季婵不知道对方明不明白,能不能想通,话尽于此,多说无益。 —— 因为铅笔的一点技术上的问题,季婵在长安多停留了一天,翌日就启程。如此是现代,最晚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然而这毕竟是交通方式匮乏的唐朝,就算走了较快的水路,也需要两个月。 坐船并不比坐马车轻松,江河上也有风浪,虽然没有海上的骇人,但是浪头一起,船身晃动不停的感觉也让人难以忍受,何况这样的折磨,需要维持两个月…… 季婵拎着个小马扎坐在船头,手里拿着根钓竿,一顶草帽斜扣,遮住了半张脸颊,阳光灼人。 此次下扬州,季婵只带着阿锦和刘、林两位管事,还有一只李高明送的,据说能解闷的黑色小鸟。解不解闷季婵不知道,但是能看出来它挺凶的,上次阿锦少喂了它一顿,就被啄得满船跑,林管事摸了一把羽毛,头发被啄掉了一撮,不偏不倚,正在额头最中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来。 乌鸫记仇,而且性子也十分霸道,时常一言不合就开怼,船上除了季婵一人,其余的都曾遭过它的毒手,季婵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只乌鸫对她十分依恋,别说摸羽毛了,就连揉脑袋都不生气。 阿锦捂着自己手上鲜血直流的口子,嘴角抽搐。还能为什么?这鸟精着呢,但凡它张嘴碰了一下,长安城里头那位能把它给炖了! 乌鸫好鲜鱼,每日季婵都要在船头坐一小会,就是为了给它钓上一两条解馋,钓上来的鱼剥皮去刺